我们区的人都说,R中是区里现在排第二的初中。在区里最好的三所初中当中,第一毫无疑问的是N中,第二才是其他学校激烈争夺的排名。R中学生的家长说R中是最第二好的初中;W中学生的家长说W中是第二好的初中。所以这个问题直到我从R中毕业还是依然没有搞清楚。
R中原先不在城北,校舍是从已经关闭的当地一所破学校那里买来的。塑胶跑道是新铺的,等到跑道铺好了喷上漆,校舍又粉刷了一遍,学校就开学了。
我初一那年这学校从城南搬到城北,跑道的橡胶味最为刺鼻。等到三年后我毕业了这味道还是闻得出来,后面我就没去闻过,因此也搞不清它的味道是不是会一直环绕在那里。
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觉得我是个文艺青年,理由是我酷爱读书。文艺青年里面最容易的一种就是看书看成的。小学时候总躺在床上看我爸书柜里的八十年代出版的名著和他的大学课本,前者让我对大仲马笔下的三个火枪手比课本全文背诵诗句还熟,后者看的次数多了省了我初中和高中好几年的化学和生物课。
R中的学校图书馆就在跑道边上的行政楼底层,因此进去之前满鼻子都是橡胶的呛人味,进去之后只能闻到旧书的纸张味和新书的油墨味。图书馆一周开一次,一次最多借四本书。那时候还没有电子借阅,要借书就要从封皮背面找到贴在那的土黄色牛皮纸信封,里面插着一张白底蓝色格子的硬纸借阅卡。我选好了要借的书,就要带到图书馆门口的借阅窗口给把书和借书证塞给管理老师。她就抽出借阅卡让我填上时间和名字,夹在借书证里从此扣在她那,直到下次我把书都带到了她再把卡签上交还时间,再插回去。
后来我读大学,图书馆早就普及了电子借阅。我第三次借书就把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七卷忘在了不知道哪门课的教室,当中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幻想着有人捡到了帮着还回去。后来我一直没借过书,直到我大四毕业到图书馆花了不小的一笔钱把书价和逾期费一起赔偿了。
我初中的时候没弄丢过借的书,所以每周能看到不少于四本书。我在认识的人中被公认为看书最为迅速,在初二以前和高一这是被家长老师默认的,而等我到了初三和高二以后,他们的态度就反了过来。假如看到我看课本以外的书,爸妈少不得一顿臭骂,而高中班主任在我数学不及格之后跑去学校图书馆试图让管理员ban掉我的借书卡。
在我年轻的时候借书回家里看是一件刺激的事。我在家里偷偷看书时,姿态就像一只老母鸡,得趴在书桌前用上半身掩盖住抽屉,书就塞在抽屉里随时取看;或者穿一件大领口的衣服,随时把书推进领口里。这两种偷看书的方式都是为了防范我的父母,其实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方便。更小的时候作业还没有多到让我得在书桌前蹲到九十点钟,那时候我趴在或者躺在床上看三个火枪手,脑袋歪向一边,时间一长右眼看到的字总比左眼近。后来我配了眼镜,右眼的近视度数总比左眼高将近一百度。
我在初中学校里算是个文青,在学校文学社里算是个骨干。所以文学社参加作文大赛和古诗文大赛都有我的一份。文学社里聚集着一些在学校范围内最具有文青特征的人,但是文学社也不讨论文学,大多数时间我只是和他们写了一份又一份超出学校教学范围的古文考卷,又或者听带团的语文老师评判这周习作写的怎么样。据我记忆,这些人都是些矫情又不招人喜欢的人,有个脸很大的大个子女生笑起来眼睛亮的很,发起脾气来更像是超新星爆发一样能喷出高能射线。
我初一的时候在R中里自认是个文艺青年,最大的幻想是自己能得个什么大的文艺奖。比方说新概念作文大赛或者古诗文大赛。前者我从没参加过,后者我最多得了个市三等奖。向杂志投稿也有那么两三回,换来四十多块钱的稿费是我人生前18年最大的劳动报酬。
当然我也有别的幻想。比方说让我的同桌喜欢上我。这个姑娘是我每天见到最多的女性,她是一个13岁的姑娘,比我大半岁。严格地说我并没有想让她喜欢我,而是下意识想让她更多的关注我,这也就让我和她说话的时候特别用力表现自己。后来她离开我们市去了外地,我那时候想明白了这就是自己的第一次暗恋,就把这段经历写了七百多字投给一本杂志,然而这次登上了缺没有拿到稿费,我也没有再见到过她,后来在网上加过好友,到现在十几年来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她大概知道我是喜欢过她的。
同桌走的时候就是初一的暑假,那段时间最大的乐事就是听到J.K.罗琳完成了第六部哈利波特。前面说到我在图书馆每周看四本书,这个时候我已经把哈利波特的一到五看过几遍了。文艺青年往往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儿童文学,但是我无所谓,现在哈利波特的粉丝圈也不认为它是儿童文学就会让自己丢脸。这时候我就特别想第一时间看到这部“半血王子”(当时的民间翻译)。
在我家,假期如果想要上网,得先跟我爸妈打报告才能给adsl插上电源拨号。就算这样每天能上网的也就中午的一个多小时。过了时间,我爸就会走到我背后说“好了,去写字”。写字在我们的方言里是写作业的意思,其实本没那么多字好写,但是我爸妈作为教师职业生怕我写少了,积极帮助书店清空了习题册的库存。
为了看看“半血王子”我见缝插针的上网,无奈下载到了文本也没时间看,更没钱和渠道去买海外过来的原版书。磨磨蹭蹭地看了两个月,靠着机翻和当时的英语水准只啃了开头两三章。
邻近开学的时候,我在一个论坛里找到了民间翻译这书的同好,三言两语就让要到了一版中英对照的翻译。我翻了几页,译者努力模仿马氏姐妹的文风和词汇让我觉得异常满意。
这时候是2005年的秋天,我过着和现在不一样,自以为文艺青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