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人员语气里满是怀疑,即使心晴坚定地为自己证明失去了记忆,还是小心确认着:“据当地缆车工作人员所说,当时你们是一起登上缆车的。死者花音在即将到达的时候坠落,他们发现独自在缆车里安全抵达山顶的你时,你已经昏迷?”
冷风从窗口吹进来,暮风缩了缩脖子,母亲把从家里带来的外套披在暮风身上。
冰冷的手指迅速伸进口袋寻求温热,纸张的触感让暮风手指缩了缩,犹豫一会,还是把衣袋里的纸条掏出来。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并不是你。”心晴念着纸条上的字的声音,让暮风心疼,似乎忍受着巨大的悲伤般,心晴还是哽咽着宣布,“这是花音的笔迹。”
“看来,我嫌疑确实最大。因为花音拒绝了我。” 那些被心晴确认为花音亲笔写下的字,暮风看不见,这张写着拒绝答案的纸条,暮风也不记得它的存在。但这就是事实,自己满心准备在浪漫的缆车上表白却遭到了拒绝。
自己伸出去的手,到底是为了拉住坠落的花音,还是,将她推向死亡深渊?
4。迷路的记忆
在公安人员的监督下,医生又替暮风仔细地检查一遍,还是摇摇头:“暂时还不适合调查,视力没恢复,证明受到太大刺激而自我保护起来的脑神经还没恢复正常。”对还没恢复记忆的自己,公安人员并没有打算带回去调查的意思,只能拖着无奈的脚步离开,叮嘱着:“一有新状况请及时通知我们。”
就这样走了?暮风突然莫名焦虑起来,茫然地跑上前去,不管拽住的是医生还是公安人员,拼命恳求着:“帮帮我,求求你们,无论用什么办法,快点让我想起来!”想起来自己是杀害花音的凶手,让这个荒唐的噩梦结束。
心晴的手紧紧地抓住情绪失控的暮风,使出全身的力气似的紧抓着:“我帮你找回来,帮暮风找回那些迷路的记忆。”暮风回头的眼睛里,准确地映照着心晴的面容,心晴努力挤出笑容。
映照在暮风清亮瞳孔里的自己,也许没有抵达暮风心里,在他心里,自己早已容貌模糊。只有花音的笑容照亮他整个世界,可惜那笑容是如此残酷的血红色。
任由心晴拉拽着,从房间里走出来,感受着身边陌生又寒冷的气息。只有心晴手心传递来温热气息,微弱却能温暖此刻绝望又迷茫的心。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是花音,而不是那么温柔善良的心晴呢?当启悟的拳头挥向自己,心晴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时候,暮风黑暗的记忆里,有微弱的光亮起。少女嘴角满溢的笑意,看不清面容的脸不停点点头:“我也一样,一直喜欢着暮风!”
自己表白的对象是花音吧?但心晴确认了自己口袋里那张拒绝的纸条,是花音的笔迹。一定是被拒绝后记忆自我保护而做了修改吧?拒绝了自己的花音,又怎么可能会满脸幸福地说“我也一样喜欢暮风”呢?
少女的声音因为羞涩而变得甜蜜低柔,恍然间总觉得那就是心晴的声音。花音的声音又是怎样的呢?暮风突然拉了拉径直往前的心晴:“花音的声音,和心晴很像吗?”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街道上,雪停了,有微弱的暖光落在身上,暮风努力深呼吸口气,静静等候心晴的回答。
“花音她,是哑巴。”刚出生时一场高烧,病毒感染,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还被父母无情地遗弃。汽车来往飞驰的声音从耳旁急速而过,心晴拉了拉暮风解释道,“我们现在就去花音生活的孤儿院,也许可以帮你想起一些事情。”
远离市中心的孤儿院静静伫立在公车站后面,暮风紧紧拉着心晴衣袖,任由心晴带领自己走进满是欢笑声的庭院,孩子们正堆砌雪人打着雪战。还未融化的雪踩在脚下发出温柔的声响。
冷不防有冰冷的东西砸落在脸上,暮风吓得呆愣着不敢再向前移动脚步,心晴“嘻嘻”地笑着:“孩子们想跟你一起玩打雪战呢。就像平时那样。”
“暮风哥哥输了输了。”童真的声音仿佛不受严寒影响,依旧充满阳光气息,有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服裤子摇晃着撒娇,“花音姐姐和启悟哥哥呢?”暮风沉默不语,心晴会代替自己回答的,并且一定是温柔的答案。
“花音姐姐一直在你们身边。看,那边的向日葵,明年六月又会开满院子。”心晴蹲下身去,暮风为了能继续拉住心晴的衣服,也忙跟着蹲下身去。
孩子稚嫩的脸在暮风冰凉的脸上蹭了蹭,担忧地追问:“寒假的约定还会遵守吗?为我们开演唱会的约定。”暮风记得,自己能够弹奏很多吉他曲子,也记得自己从初中开始就组建了校园乐队。
“我是主唱,你和启悟是吉他手,还有,花音是我们最忠实的粉丝。”心晴呢喃着,“花音没有埋怨上帝,反而感谢上帝只夺走她的声音,没有夺走她的听力。让她能听到我们的音乐。”被我们稚嫩的音乐吸引,不能说话唱歌的花音走进我们喧哗热闹的世界。对花音来说,到底是残酷,还是美好?
孤儿院院长将花音的东西全部交还给了她的亲生父母。心晴和暮风什么也没得到,花音的房间空荡荡,只剩下那株等待来年绽放的向日葵。
“狠心遗弃了哑巴的女儿。要是能早点鼓起勇气来认回女儿,好好赎罪,就不必留下一生的遗憾了。”花音父母是在圣诞节前寻到孤儿院的,和花音见了几次面,本来还约定圣诞节后接她回去一起生活,“谁知道接走的只剩冰冷的遗物。”院长望着搬着花音的遗物一路哭泣一路向门口而去的夫妇。
圣诞节后花音就能重新回到父母身边一起生活?总是迎着太阳微笑,如绽放的向日葵的花音,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杀吧?心晴按住剧烈疼痛的心脏,拉起暮风追上花音父母:“请等等,我们是花音生前的朋友,关于花音的死,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哭肿了眼睛的母亲咬紧嘴唇,还是父亲叹了口气说出心中的猜测:“我猜是那孩子自己的选择吧。早知道真相对她来说是死亡的利刃,我们宁愿守着一辈子秘密,说一辈子的谎话陪她到生命终结。”院长听着也哭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忙拉着暮风补充道:“对了,你们到这里之前,启悟已经来过,带着其中一株向日葵就匆忙离开了。”
窗台上的另一株向日葵被启悟带走了?心晴不安地皱了皱眉头,向暮风提议:“回到出事的地方吧,我猜启悟去了那里。”因为那个关于和喜欢的人一起乘坐缆车,一起到山顶表白的传说,是自己告诉启悟的。
窗台上的向日葵,原来不是在自己房间看到,而是在花音房间里。那么和自己约定一起乘坐缆车到山顶去的女孩,真的是花音。暮风揉了揉眼睛,光渐渐照亮了世界,眼前的影像虽然还很模糊,却已分辨出轮廓来。
只要再次登上缆车,一定能回想起12月25日发生的事情。如果是自己因为表白被拒绝,残酷地杀害了可怜又善良的花音,暮风咬紧嘴唇,感觉心脏滴落血珠的剧烈疼痛。
5。静谧的爱
缆车启动的声音,缆车模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还有缆车下正准备乘坐的启悟。当暮风和心晴气喘吁吁地跑到启悟面前时,启悟已经平静下来,只紧紧保护着怀里那株向日葵,不打算再对暮风动手。
心晴动了动被北风吹刮得有些干裂的嘴唇,该不该告诉启悟呢。也许花音早已知道,所以选择这个最残酷的方式,斩断两人间关于爱的约定,关于未来的希望。
“我想把这株向日葵种到山顶上去。花音她一定很想抵达山顶,看最美丽的风景。”启悟深情地望着怀里还未绽放的向日葵。他温柔的笑容渐渐清晰,不再只是模糊不清的轮廓,启悟和心晴的面容都清晰映照在暮风惊慌的瞳孔里。
“那株向日葵,是花音种下的吧?”暮风尝试确认脑海里浮现的片段,启悟却突然瞪大眼睛,大步来到暮风面前一手揪住暮风衣领:“是的,她告诉我,一株代表我,一株代表她自己。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的。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害死花音。”
启悟的质问,心晴的悲伤哭泣,拼命的维护,时光“刷刷”地倒退。窗台飘落第一颗轻盈雪花,手中热咖啡冒着白雾,电子表语音报着时间:12月24日。
“那么晚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呢。明天的双人约会不要忘记哦,你和启悟也该正式表白了。”暮风记得,自己对沉默着的少女这样说着。少女慢慢将悲伤的脸转向自己,并不是眼前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心晴的脸。少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美丽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
“启悟,启悟,够了,不要再逼暮风了。12月25日的约会,本来是我们四个人的约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暮风和花音会比约会时间提前到达,一起坐上缆车。”心晴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启悟,一口气说出了事实,“12月24日晚,我和暮风互相表白了心意后,就决定在第二天的约会帮你和花音也确定关系。我们比谁都清楚,你们有多喜欢对方。”
花盆破碎了一地,还没来得及绽放美丽的向日葵,像坠落山谷的花音一样,支离破碎。启悟愤怒地从口袋里掏出小刀。
“是他杀了花音!因为向她表白被拒绝!所以把她推下了缆车!心晴你不要为了维护他就随口撒谎!”启悟手中的小刀,在阳光下闪烁刺眼的白光。从花音死去的那刻开始,启悟的世界就死寂了。会一直弹奏吉他,并不是为了什么音乐梦想,只因为花音笑着比划“启悟手指间流转出来的是全世界最美的声音”。
想把那株代表花音的向日葵带到山顶,种在那里,然后永远陪在花音身边。然而,还是无法原谅任花音死在他面前,甚至还把花音遗忘了的暮风。启悟不顾一切地向昔日挚友举起刀子。
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花音颤抖的嘴唇张合着,慢慢向后倾落,暮风记得,自己伸出的手,没有碰触到她向自己挥手的身体。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花音从缆车上坠落下去,小白花般的身体粉碎在山谷里。
缆车上,只剩下那张花音要求自己代她转交给启悟的纸条,那是花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谎”。
即使用那张美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向她最喜欢的人说出“喜欢你”,童话也不会实现。只会让美丽的梦变成丑陋的真相,吞噬生命的黑色深渊。所以,花音选择了死亡。
“启悟,这是花音给你纸条。”心晴将那张纸条挡在了启悟刀尖前。花音熟悉的字迹刺痛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并不是你。——给启悟】刀子清脆落在地上,启悟颤抖着手握着那张纸条,瘫坐在地,悲伤地望着碎落满地的向日葵盆栽。
“我记起来了,真正的记忆。”暮风知道,自己即将说出的,是全世界最残酷的话语。但那是花音最后的声音,是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太喜欢,喜欢得无法自拔。花音说,只有死亡能让她的心重新呼吸。”
暮风拉起被推倒在地的心晴,紧紧牵住心晴担忧得冰冷的手。心晴和暮风对视一眼,确定地点点头,慢慢走向启悟:“花音从重新相认的父母那里得知,导致她成为哑巴的不是病毒,而是启悟你父亲的医疗失误,害她药物中毒而失去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