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萤笑着点头:“还有安小晴,归根到底,是你害死她们的,如果你没有把她们画进去,我也不会杀她们。真正的死神是你,苏北。”
苏北望着渐渐模糊的夏萤,冰凉的泪水滑过脸颊,悲痛吞噬着心脏。一直以为带着阳光和色彩来到自己身边的夏萤,和自己拥有同样的心情,结果竟是截然相反的。
夏萤惨淡地笑着,回想起她那个没有美术才华却执着顽固的父亲。最终因为美术大赛屡屡失败而自杀,担任大赛评委的正是苏北的父亲。遇见苏北,知道苏北是著名画家的儿子时,怨恨和嫉妒就开始疯狂啃噬夏萤的心。
看着苏北的画,不仅让夏萤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失败,也让夏萤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和父亲一样没有天赋的自己注定会失败。所以夏萤希望苏北一直陷落在对死亡艺术追求的漩涡中,不被大家认同,受人排挤。
但是苏北却开始想改变,甚至提出想为自己画肖像,夏萤无法忍受苏北灰暗的画面再次拥有绚丽的色彩,那些绚丽的色彩,只能属于她。只是夏萤不知道,努力想从死亡的漩涡中离开的苏北,是因为想追赶上一直沐浴在美好阳光下的夏萤。
“苏北,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无论怎么涂抹鲜艳的色彩,我的画面都无法鲜活起来。”夏萤笑容狰狞诡异,望着传来地铁进站鸣笛声的轨道尽头,强烈的光芒照得苏北满是泪水的眼睛更加酸疼。
夏萤向前迈一步,完全融入强光中,在最强烈的光芒中,黑暗的影子就会消失不见。苏北使劲擦拭模糊视线的泪水,夏萤最后的笑容,一如初次进入美术教室时对自己展露般纯净美好。
地铁摩擦着铁轨发出悲鸣般的声音,苏北哭喊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寂的地铁站里。夏萤对色彩的偏执,是因为在她心里,只有绚丽鲜艳的色彩才能让画面富有生机,却从未察觉她用一颗冷漠的心绘出的画面本来就是地狱。夏萤用自己的鲜血染红她追求的画面,同时也完成了对苏北死亡绘画的诅咒。
夕阳如血般落照在苏北还没完成的夏萤肖像画上,把画面渲染得一片鲜红。
【午夜迷藏游戏,死去的少年,归来的亡灵,死亡复仇游戏。】
1、溺水的记忆
水草死死缠住男孩的脚,河岸上猖狂的笑声覆盖了他双手拼命拍打河水的声音。青绿色的河水不断涌进他嘴里,他努力张嘴想喊出来的话都被冰冷污脏的水吞噬了。
小女孩走向河边,浑浊的河水泛起涟漪,一张被水草缠绕,被鱼类啃噬得不成人样的脸从水里冒出来,张大满是淤泥的嘴巴,发出低低的悲鸣。
冰凉的泪水从小女孩脸颊滑落,她低声唤着“秦北,秦北”。
夏心格猛然睁开眼睛,伸手一摸,脸上微凉的泪水还没干。
很久没梦见秦北了。
心格叹口气,起身来到书桌旁,借着月光打开那个上了锁的盒子。盒子里那张泛黄的照片上,被大家恶作剧地往脸上画花脸的秦北,却是众人当中笑得最灿烂开心的。
照片上有些模糊的日期,2000年5月5日,心格放下照片,一抹惨白的笑容爬上嘴角。
记忆如愤怒的河水慢慢掠夺心格的呼吸,心格努力说服自己,是那个被诅咒的迷藏游戏夺走秦北的生命,他们都无能为力。
只是谁也无法从那夜的记忆里逃离,就如溺水的人永远无法逃出对那种绝望的恐惧。
2、秦北归来
回过神时,晨光已笼罩大地,心格重新锁好盒子塞进柜子最底层。秦北的事情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过去,被死亡吞噬的秦北再也回不来。关于那晚的秘密,也早已随秦北一起沉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心格推开家门,看到何杰、义远和肖瑶三人在阳光下低着头等候自己。差点忘记,今天正好是5月5日,心格大步跑上前拍了拍他们肩膀。抬起来的脸都是灰暗无光的,肖瑶嘟哝着:“秦北离开我们十年了。”
“真的死了吗?总觉得那一夜就像一场梦。”何杰轻轻摇了摇头,义远紧咬着嘴唇发出细微的声音:“一定是那个可怕的游戏害死秦北的。”心格突然觉得心底一阵悲凉,他们都明白,所谓秦北是因为诅咒游戏而死,只是他们四人逃避责任的借口。
当时,是谁提出要尝试那个传说中的午夜死亡迷藏游戏呢?心格已经记不清楚流言何处传来的。在午夜十二点后到河边小树林玩迷藏游戏,总会有一个孩子再也找不回来。在那场游戏里,是否如传说,有鬼怪加入其中,抓走了秦北?
“要是早点发现秦北,说不定能救活吧。”义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何杰敏感地皱起眉头:“能怪谁?别忘了,当时我们四个人说好的,不能告诉大人。”
不能被大人们知道,秦北是和他们一起玩那个传说的死亡迷藏游戏失踪的,这是当时四人约定的。约定后,浑身颤抖的他们便趁着天没亮赶紧回家,躲进被窝里,假装不曾在午夜时离开过紧闭眼睛。
那时候紧闭着眼睛的他们,不曾想象过被找到的秦北的尸体会那么惨不忍睹。“那个人,真的是秦北吗?连叔叔阿姨都说不清楚。”肖瑶努力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义远露出恐惧的表情,有些烦躁起来:“不是秦北会是谁?警察都推测是5月5日深夜死亡的。”
和他们在小树林里玩迷藏游戏的秦北,为什么会跑到河边?秦北的死就像一个巨大的死结,让存活下来的四人无法呼吸。他们都想打开这个结,却发现这个结变得越来越紧。
“走吧,会迟到的。”心格平静地提醒其他三人。
自行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心格听来,是命运轮盘开始转动的声音。他们正朝着逃离的新方向,还是被黑色死亡漩涡牵着呢?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学校门口,停下自行车让肖瑶下来的义远提醒道:“肖瑶把眼泪擦干了吧,在学校里别提这事,要被人听到就麻烦了。”
心格也从何杰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一把挽住脸上泪痕还没干的肖瑶。伸手为肖瑶擦拭,试着转移肖瑶的注意力,努力挤出笑容打趣起肖瑶和义远:“看得出来义远很关心你,不如试试交往?”
没想到这个提议却让肖瑶眼里的泪水又溢出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拼命喊道:“绝对不行,秦北就那样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怎么能得到幸福?”
心格望着从自己身边跑开的肖瑶,呆呆伫立着,直到身后传来笑声:“谁说我死了?怎么能诅咒我死了呢?”心格按住狂跳的心脏,慢慢转身望去,阳光下一脸笑容的男生正一步步向她走来,“好久不见,心格,我很想念你们。”
清亮的眼睛和干净的笑容,和记忆里那张面孔重叠在一起,但心格拼命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秦北已经在十年前那个夜晚死掉,在污浊的河里,被丑陋的鱼啃食而死。
“心格,你在那发什么呆呢?肖瑶呢?”停好自行车朝教学楼走来的义远和何杰喊着呆愣不动的心格。
心格只能呆望着保持微笑从身旁走过,向义远和何杰走去的男生,听他用不满的口吻抱怨:“原来是义远和何杰啊,你们看看,十年而已,心格就把我忘了。”发现义远和何杰也一样惊愣得说不出话,男生的笑容变得森冷,嘴角一扬,“看来你们两个没义气的也把我忘记了啊。我是秦北,我回来了。”
“不可能!我们亲眼看到秦北的尸体被捞起来,已经变成那样的秦北,绝不可能活过来。”最理智的义远很快反应过来,目光锐利地直瞪自称秦北的男生,“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面对义远的质问,秦北无辜地笑了笑,向心格求助:“那么多年没联系你们,没告诉你们真相,让你们担心是我的错。但是,我真的是你们童年的伙伴秦北。”
秦北简单向三人解释十年前发生的事。躲得太远的秦北迷了路,后来困了就睡着了,终于找到回家的路,安全到家的秦北却发现父母居然以为自己死了。父母意识到他们把陌生男孩的尸体认错回家,怕卷入麻烦事,没有告诉任何人秦北其实活着的事,带着秦北离开了这座城市。
“你是说,河里捞上来的尸体,不是你?”何杰颤抖着嘴唇,发出惊恐的声音。心格也睁大恐惧的眼睛望着认真点头的秦北。
秦北活着,那个同样死于2000年5月5日午夜时分的男孩是谁?他们从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却代替他们死在那个被诅咒的迷藏游戏里?
秦北还活着。
心格动了动嘴唇,无法说出“欢迎回来”这样的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的肖瑶,却第一次露出十年不曾有过的灿烂笑容,不顾一切抱紧秦北:“秦北,我好想你。神真的听到我的祈祷,让你活着回来了!”
秦北微微一愣,嘴角化开淡淡的笑,轻抚肖瑶发丝:“我回来了,肖瑶。”
3、第六个人
在阳光在站得太久,心格感到阵阵晕眩,记忆的碎片刺入眼睛,泛开一片腥红。
义远冷冷地推开秦北,把肖瑶拉到身后,眼里是半信半疑的打量。
何杰理解义远的心情,但面对死而复生的童年伙伴,何杰还是向秦北敞开怀抱表示欢迎:“别介意,你也了解义远,他就是防备心理太强。”
心格发现秦北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忙挤出笑容,踏着上课铃声大步走向教室,匆匆丢下一句“你们也快进教室来吧”。
义远拉拽着肖瑶随心格走进教室,见肖瑶不停往后探望,心里对十年后突然出现的秦北充满怀疑,还有不曾消失的嫉妒。
当班主任宣布秦北以插班生身份转入心格、肖瑶和义远所在班级时,义远紧握拳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望着露出欢喜笑容的肖瑶。
十年来,义远不曾忘记的,不仅是秦北离奇的死亡,秦北尸体被捞上来时肖瑶绝望的表情更深刻地烙印在他心底。十年来自己努力想取代秦北在肖瑶心里的位置,所有的付出却在秦北再次出现的瞬间被粉碎。
“秦北同学的座位,就到心格同学旁边吧。”班主任话音刚落,秦北已经来到心格面前微笑着坐下,舒展口气低声说道:“太好了,在心格身边我就不会感到陌生和害怕了。心格还记得吧,小时候你总是在我身边帮助我。”
心格微微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比谁都胆小却善良的秦北,无论有什么烦恼都会找自己商量。如果这个人不是秦北,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往事。但心格却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是秦北。
因为那个秦北,确确实实在十年前死去,在自己眼前死去。那一夜早变成永恒的记忆和秘密,沉睡在书柜里那个上锁的小盒子里。
和心格、义远不同,何杰和肖瑶对冒牌秦北深信不疑。一下课,在隔壁班级的何杰就飞奔过来,和肖瑶一起围着秦北问东问西。
“那天晚上,小树林河边确实只有我们五个人吧?”肖瑶歪着脑袋努力回想。何杰和秦北同时点头,无奈地摇摇头猜测道:“也许是附近的小孩,在我们离开河边到树林里躲藏时掉进河里的吧?”
肖瑶觉得这个猜想很有道理,松口气笑起来:“结果就被我们当成是在树林里走失的秦北了。”何杰却没有笑,弯着眉头拍拍秦北肩膀,满脸歉意:“你会原谅我们吧?因为害怕被大家知道我们半夜跑到小树林玩耍,怕被大人们责备是我们‘害死’你,所以当时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