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送院的女孩莫星于凌晨抢救无效……”地铁新闻里传来冷冷的声音,苏北抬头望去,新闻重复着女孩躺倒在人行道血泊中的影像。那身衣服,正是刚才出现在地铁那头的女孩,正是那个被自己误以为在车祸中死去而为她画下肖像的女孩!
“结果还是死了呢,真可怜。”夏萤嘴角分明闪过一抹笑意,苏北使劲摇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不能被幻觉迷惑,但心脏还是狂乱不安。第二个了,安小晴,莫星,她们都在被自己画下后死去。
自己手中的画笔是否就像诅咒一样,只要绘下有生命的事物,诅咒之锁就被打开,夺取他们的生命。
苏北慢慢低下头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难道自己这双手已经成为死神之手?被死亡诅咒的,并不是画笔,而是自己因为任性,故意绘画死物的双手吗?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指间流淌出来,滴落在光滑的地铁大厅地板上。
苏北突然跑向洗手间,夏萤在门外等了半天,苏北才浑身湿透滴水地走出来。在人们怪异的目光中进入地铁车厢,苏北还不停使劲搓着自己的手,直到双手发红。
4、咒杀
在分开的路口,夏萤伫立在幽暗的街头拐角,低声喊了喊神情恍惚的苏北:“如果安小晴和莫星的死不是单纯的巧合,真的和苏北你的画有关吗?”苏北感到脑子里一阵轰鸣。“滴答滴答”的声音,街道上鲜血蔓延。
苏北使劲拍拍脑袋,拼命摇头,望着转身离开的夏萤,咬了咬嘴唇,还是喊住夏萤:“如果我的手已经受到了诅咒,这辈子就再也不能为你画肖像了吧?”路灯把夏萤的影子老得长长,黑压压的影子散发冷冷的气息,夏萤许久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苏北听不清楚的话,就快步跑开。
夏萤也感到害怕吧?说什么只画关于死亡主题的自己是特别的,创造着与众不同的艺术世界。一旦艺术变成残酷的现实,甚至被诅咒了,就会被讨厌。“别搞自己的另类艺术了,好好继承我的风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出名”,这是父亲最常说的话。这样的话语对苏北而言,其实也是种诅咒,杀死了苏北憧憬的未来。
人行道上如睡美人似的莫星,望着美丽景色专注绘画的安小晴,死去的蝉,被折断翅膀的蜻蜓,枯死的花……母亲再也睁不开的眼睛的面容,苏北把这些关于死亡的画一张张烧毁。如果死亡的诅咒能随之被烧毁,自己双手的鲜血是否也可以清洗干净?苏北使劲握住还不断涌出鲜血的手指,只有自己看见,这些可怕的血液,被自己的死亡绘画害死的人的血液。
火光和烟雾引来紧张的敲门声,女人故作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北你在干什么呢?快开门让阿姨进来。”苏北望着火盆里母亲渐渐被烧毁的面容,拒绝为死去的母亲画遗像的父亲,却为门外这个浓妆的女人画了无数肖像。
分不清眼里溢出的泪水是为被遗忘的母亲,还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恐慌。门外传来父亲不满的声音劝说道“我们吃饭去,别管他了”,继母叹口气,放弃敲门。脚步声渐渐消失,恢复一片死寂,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夏萤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为了解开苏北的疑虑和心结,不如实验一下?苏北不是说过吗?如果想画人物肖像,希望我作为模特。”苏北惊恐的眼睛越睁越大,只能拼命摇头朝电话那头喊道:“绝对不行!”
双方久久的沉默后,夏萤叹口气呢喃着:“虽然我喜欢苏北的死亡绘画,但也希望喜欢的人能亲手为我画肖像。但苏北那么善良,是不会随便以某个人作为实验对象的吧?哪怕心里多憎恨那个人。”夏萤的话触动了苏北一直努力压抑的心情。
正如夏萤所说,不做个实验证实一下,心里总是不安,幻觉也不会消失。苏北平复下情绪,努力装出轻松的语调安慰夏萤:“我确实不该自己吓自己,安小晴和莫星的事情都是巧合罢了。”
放下电话,苏北冲进洗刷间,用冰冷的水洗去悲伤和恐惧的神情,镜子中苍白的脸竟然不知不觉浮现狰狞的笑容。
带着画板来到正在享用晚饭的父亲和继母面前,继母忙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拉着苏北坐下:“今晚做了小北最喜欢的菜呢。”苏北把画板放到桌面上对父亲说道:“我想帮阿姨画一幅人物像。”
父亲惊讶地望着苏北,继母笑得更加灿烂,在苏北眼里,就像画着鲜红色大笑脸的小丑一样。泛白的光落在继母脸上,苏北抬起自己鲜红色的手,血液无法停止,染红整张画纸。继母的面容在血红色中慢慢凸现出来,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死亡的血红色。父亲满意地伫立在苏北身后,为儿子能够接受新母亲,能够重新绘画有生命的事物感到欣慰。
继母鲜艳的嘴唇裂开似的不断向脸颊拉伸,血液开始从继母的眼睛、鼻子、嘴巴流溢出来,继母死在父亲怀里染红他的西装,父亲指着自己骂道:“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咒杀继母的。”继母慢慢从父亲怀里仰起脸,滴血的手努力伸向自己喊着“小北小北”。
苏北猛然睁大眼睛,刺眼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苏北抬起头挡了挡阳光。噩梦醒来,幻觉消失了,双手白皙干净,不再有鲜血流淌出来。门外传来继母夸张的尖锐声音:“小北,到时候起床了,赶紧收拾好出来用早点。”
苏北长长舒展口气,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额头还有密密的冷汗汗珠,不知不觉轻松地笑了笑。虽然在为继母绘画肖像时,内心充满敌意仇视,甚至诅咒这个取代母亲地位的女人,但她还好好地活着。自己并没有用绘画咒杀别人的能力,苏北望着被冷水冲洗着的双手,这双手也不是死神之手。
阳光满满落在窗台,一只机灵的小鸟轻轻落下又迅速飞向远空,苏北想学着欣赏和珍惜生命的美,不再因为任性而故意违背自己的心,甚至让自己陷入死亡诅咒的恐慌。
5、死亡漩涡
学校的气氛和美好的天气截然不同,早读课开始前,安小晴在树林中离奇死亡的传闻已经遍布学校每个角落。
“偏偏选择到那种树林采风写生,美术指导教师这次头疼了。”
“美术社团里有专画死亡主题的怪家伙,我早猜到迟早要出人命的。”不堪入耳的话语犹如支离破碎的尖锐玻璃刺入心脏,想辩驳的话语却哽咽在喉咙,发不出声音。苏北抱起画板离开教室,远远逃离那些怀疑和厌恶的目光。
美术教室空荡荡的,安小晴常常呆着的角落里还放着她未完成的画,苏北好奇地走向画板,安小晴的画板总是背对着自己。映入她眼中的风景到底是什么,苏北伫立在安小晴留下的画板前,眼睛慢慢睁大,忧伤弥漫。
洁白的画纸上,少年呆望着窗外,手中的画笔选在半空,无从下笔的模样连苏北自己都感到意外。原来,苦闷着不知道该画什么的时候,自己是这副表情。
“看来安小晴很喜欢你啊,所以才常常和你一起呆在美术教室里吧?”夏萤不知何时进了美术教室,也正盯着安小晴的画看,嘴角挂着一丝让苏北惊讶的嘲讽。
“可她甚至没和我说过话。”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自己偶然地画下她的背影,也许是命运的牵引吧。苏北突然想起安小晴死前怀里紧抱着的画,目光还是停留在安小晴为自己绘画的肖像上自言自语,“不知道她死前怀中的画是否也藏匿着重要的东西,那么紧张地抱着,怎么看也不像有意自杀。”
夏萤一把拉住苏北,目光闪烁着不可拒绝的神采:“苏北帮我画一幅肖像吧。”苏北轻轻点头笑道:“我早就想为夏萤画这幅肖像,因为我想在喜欢的人还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好好为她画画。”虽然安小晴对自己的心意,苏北就算知道也不会接受,但安小晴默默隐藏心情,死去时一定带着满心遗憾。苏北不想和母亲、安小晴一样,带着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死去。
“你愿意为我画肖像?”主动提出的夏萤反而一脸惊讶,察觉苏北的疑惑,才慌忙笑了笑,“昨晚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坚决地拒绝了吗,所以你突然那么爽快地答应……”
苏北从包里抽出昨晚为继母绘画的肖像,表情复杂地坦白:“我承认很讨厌继母,选择她作为实验对象。”苏北还想继续解释自己并没有真心想害死继母,夏萤已经走向窗边,倚靠在窗旁,微笑着催促:“那赶紧为我画肖像吧,这节课是自修,下节课可不能翘了。”
金黄的阳光勾勒出夏萤清秀的面容,她嘴角的笑容,与其说是幸福的笑意,倒不如说是胜利者的微笑。苏北手中的笔在纸上飞舞,这一刻的夏萤是最美好的。停下笔时,望着目光飘向远方的夏萤,苏北心里的不安再次涌现上来,仿佛夏萤远眺的是她即将独自前往的地方。
苏北伸出手想触碰,尘埃却被惊扰,纷纷扬扬离散而去。手指轻轻落在夏萤肩上,夏萤转身问道:“完成了吗?”苏北点点头,指着画架上已经完成铅笔稿的肖像:“今天我就把色彩添上去。”
当苏北说道“色彩”时,夏萤脸上浮现浅浅的惨淡神情。下课铃声清脆响起,夏萤的肩膀从苏北手指间脱离,独自向美术教室外走去,关上美术教室大门时,苏北分明听到她轻声说着“再见苏北”。
望着夏萤肖像的黑白铅笔稿,苏北咬了咬嘴唇,决定把上午的课都翘了,专心上颜色。窗外的太阳变得越来越炙热,苏北不记得走廊上打了多少次钟声。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又渐渐消失,午间时间也过去了,难怪肚子也打起鼓来。
打开书包翻找钱包,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是父亲的号码,苏北疑惑地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焦急的声音:“苏北你见到你阿姨了吗?她说给你送午饭,到现在还没回来。”
刚沾染了红色颜料的画笔掉落在地,苏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真实,因为阳光太温暖灿烂,天真地以为死亡阴霾已经散去。黑暗的死亡,只不过变成黑色的影子,依旧紧随身后,无论白天黑夜。
马路对面红灯下的夏萤,被阳光笼罩着,黑色的影子紧跟在她脚下,她美丽的脸上溅着红色血迹。那些也许还温热的血液,属于被撞倒的继母。
“为什么?为什么!”苏北使出全身力气喊着,声音却被一片杂乱的汽车喇叭声,人们惊恐的议论声冲散。夏萤张合着嘴唇,朝苏北挥挥手,朝地铁入口跑去。
“苏北!记住,你的画是受到诅咒的,你的手是死神之手,她们都是因为你的画而死的!”夏萤歇斯底里地笑着,尖锐的笑声回响在冰冷的地铁站大厅里。夏萤微微收起猖獗的笑,站在阴暗的彼方对苏北露出胜利的笑容。
一切都是夏萤的阴谋,到树林写生那天上午,莫星抢救无效的新闻已经在网上报道,夏萤看到苏北居然不知情地画下车祸现场还没死的莫星的肖像,就萌生了让苏北的画变成真正的死亡绘画。
“是你把继母推出马路的吗?”午后的地铁站里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