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县交口村一孔窑洞里，毛泽东、彭德怀、杨尚昆在军事地图前研究形势。钱继文和其他参谋、机要人员进进出出各自忙着。
毛泽东问：今天几号了？
杨尚昆说：今天是4月28号。
尹洁拿着电报进来，说：主席、彭总，周副主席急电。
毛泽东看罢电报，说：陕北形势突变，东北军王以哲部开进到富县、甘泉之间构筑堡垒，杨虎城部四个旅进至韩城、宜川之间。估计其意在于向北进攻并从西面封锁黄河渡口。
彭德怀骂道：张学良这小子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了！
毛泽东点上一支烟，说：张、杨虽然都不愿打内战，但目前又不敢公开违抗蒋介石的命令，就算做样子他们也得做呀。咱们接着研究河东的形势吧！
叶剑英指着墙上的军事地图，说：目前晋绥军孙楚、杨澄源两个纵队，正分路向交口县三交、转角和石楼县义牒前进，估计明日可达河边。中央军之关麟征、吕济、汤恩伯部也正在向这一带逼近。
毛泽东说：我先锋军各部应从明日起集结部队继续向西开进，任务是扫除龙王越至永和关沿河二百里封锁线，伺机消灭敌之一部。
彭德怀说：可先给林、聂发电，命令一军团以两个师迅速出动，一个师至永和关、马头关之间，一个师至马头关、龙王越之间，以便挥师横扫敌人封锁线。
毛泽东点点头说：好！就这样安排吧。
杨尚昆说：我这就起草一份给林、聂的电文。
毛泽东问：老彭，那个起义过来的钱继武，安排好了吗？
彭德怀说：我和剑英商量过了，准备把他的人马整编成总部下属的独立二团。
毛泽东点点头：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午后，叶剑英来到黄河第一湾给刚刚换上军装的晋绥军讲话，洪光、钱继武等站在后面。
叶剑英大声说：晋绥军的兄弟们，你们已经脱下了旧军装，换上红军的新军装，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总部独立二团的战士了。我代表红军总部首长，对你们表示热烈的欢迎。现在由我们总部的尹洁同志来教大家唱《红军东征歌》，大家说好不好？
众战士异口同声：好！
叶剑英说：尹洁同志，请上来吧！
尹洁走上前，说：好，请大家跟我一起唱。
密云遮星光，万山乱纵横，
黄河上渡过抗日英雄们！
摩拳擦掌杀气高，是我们铁的红军……
炊烟袅袅，香气扑鼻。钱继文走到灶房门口，操一口陕西腔说：春妮，好香呀，做甚好吃的嘞？
春妮正在火上炖着一只砂锅，回头说：我炖了一锅好吃食，给毛主席、彭总补一补身子。
钱继文走近欲揭盖：我看看是甚？
春妮笑着打他的手：不要揭盖，揭开就不好软了。
钱继文说：哎，主席可喜欢吃硬的呀……
春妮一笑：吃硬的也得炖熟了！你这小老西儿，学俺说话还挺像的。
窑洞里，红军总部正在召开紧急作战会议。
毛泽东指着地图说：从河东这边的形势看，阎锡山困兽犹斗，加之蒋介石援军多达五十一个团；再看河西，张学良、杨虎城在蒋介石逼迫下，已经开始对我陕北根据地进攻。如果我们不改变目前的作战方针的话，首先，必然造成国共双方军队更大的伤亡，这对中国整体国防实力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杨尚昆说：我们共产党人绝不能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彭德怀说：目前，日本帝国主义最希望看到的是，中国国内派系林立，内战加剧，他们就可以乘虚而入，趁火打劫。
叶剑英说：在中华民族存亡绝续的紧要关头，我们共产党人要有停战议和、共同抗日的觉悟和气度。
毛泽东接着说：我们下一步的政治任务就是要把全中国的政治力量都团结起来，组成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共赴国难，坚决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以建立了一个独立自主、领土完整、繁荣富强的新中国。
柱子端一只热气腾腾的砂锅进来：今天给首长改善生活了。
毛泽东抬头：改善生活好啊，是炖羊肉吧！
柱子说：主席鼻子真灵，这是交口苏维埃主席送来的半片羊肉，春妮用砂锅给炖好了，首长们快尝一尝吧！
夜晚，洪光、钱继武、尹洁、姜玉涵四人围坐在炕上。小桌上有汾酒，还有几碟菜。钱继武略带醉意地说：洪光，你真不愧是咱石楼的大英雄。尹洁是毛主席身边的人，当着你俩的面，我要说句心里话。
尹洁一笑：你说吧，我们都洗耳恭听呢。
姜玉涵问：继武哥，你喝多了吧？
钱继武摆一摆手：我没喝多，我是真的羡慕洪光啊。尹洁是多好的姑娘呀，你心里有她，她心里有你，真让人羡慕，不！简直可以说是忌妒啊！
洪光一笑：我也羡慕你呀。
钱继武又喝下一碗酒。
姜玉涵劝道：继武哥，你不能再喝了。
钱继武放下酒碗，问：洪光，你刚才说什么？羡慕我？哈哈……你喝醉了吧？我有啥好羡慕的？过去我是阎锡山的一条走狗，爹不亲娘不爱光棍一条。如今我脱了晋绥军那身老虎皮，穿上红军的军装，我成了一名红军军官，跟你洪光一样也是红军团长……
洪光笑着说：对！跟我一样，也是红军团长。
钱继武眼含热泪，一拍桌子：错！我跟你能一样吗？绝对不可能！我是谁？我是钱继武啊！
洪光说：可你不是以前那个钱继武了，你是已经宣布起义，参加了红军的钱继武啊！是革命的钱继武！
钱继武苦笑：我宣布起义，参加了红军……可我的人生、我的历史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呀，我这双手上沾着共产党人的鲜血啊！洪光，我对不住你啊！翠平是被我逼着跳进了黄河，这些斑斑劣迹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洪光，我求求你，把我抓起来吧，或者干脆一枪把我毙了，给你的翠平报仇雪恨！
洪光痛苦地把头低下。
钱继武大声说：洪光，你咋不吭气，你不是英雄吗？你不是很男人吗？我把枪放在桌子上，你快动手呀！
洪光猛地拿起枪，顶住钱继武的头，大声怒吼：钱继武，你不要逼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姜玉涵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双眼。
尹洁猛地掏出手枪，往桌子上一拍：够了！
洪光和钱继武顿时惊呆了。
尹洁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指着俩人，说：两个大男人，喝上二两猫尿就忘了自己是谁，我这个小女人都替你们脸红害臊！什么叫得意忘形？什么叫乐极生悲？你们知道吗？翠平姐活得英勇，死得壮烈，我尹洁敬佩她！她为革命而生，又为革命而死，她永远活在我心里。你们是男人，是我们女人心目中的英雄，更应该是我们这个民族不屈的脊梁！
姜玉涵也端起一碗酒，大声说：尹洁说得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当此国破家亡之际，我恳求你们振作起来，尽弃前嫌，戮力同心，共同走向抗日救亡的战场！
说罢，一饮而尽。
钱继武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刚才我喝多了，尹洁、玉涵，感谢你们对我的亲切训诫！现在请你们接受一位红军新兵崇高的敬礼！
说罢，钱继武“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姜玉涵兴奋地说：继武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嫁给你吧！
洪光和尹洁一起热烈鼓掌。
高河娃、枣花、钱继文、柱子、春妮、小李子等也一拥而入挤进窑洞鼓起掌来。
林彪、聂荣臻和左权等骑马行军途中，一个通信员飞马而来，交给左权一份电报。
左权看一眼电报，说：司令员、政委，总部发来了“关于西渡黄河扩大陕甘苏区的命令”。彭总马上要来咱们一军团，一起指挥西渡黄河。
林彪说：两小时前，刚发来右路军扫除龙王越和永和关封锁线的部署，这又发出了西渡黄河的命令，看来军情紧急呀。
聂荣臻说：太好了，两个月前东渡黄河，就是彭总坐镇一军团指挥的。
阎锡山正在太原绥靖公署的假山前练太极，杨爱源匆匆进来：总司令，有紧急情报。
阎锡山慢慢收住手，睁开眼说：说吧。
杨爱源说：共军一军团和十五军团都在向黄河边上集结，恐怕是要撤兵西渡黄河了。
阎锡山问：具体在什么位置？
杨爱源说：林彪的一军团居南，大约在永和县永和关和吉县龙王越之间；徐海东的十五军团在北，大约在交口一带。
阎锡山急忙走进书房，杨爱源随后紧跟。
阎锡山用放大镜看着地图，说：看来毛泽东、彭德怀是要准备逃跑了。
杨爱源说：主任判断的没错，应当赶快部署，现在可是彻底消灭共军的绝佳时机呀！
阎锡山却一反常态地平静下来，说：杨军长，你还记得当年淮阴侯韩信临死之际留下的名言吗？
杨爱源说：哪一句？是不是“高鸟尽，良弓藏……”？
阎锡山点点头：对！正是这句。“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杨爱源接着说：项王已死，我固当烹！
阎锡山说：如果我们把毛泽东比做项王的话，那么老蒋就是生性多疑的刘邦，俺就是统兵挂帅帮助刘邦设下十面埋伏的韩信。有项王在，刘邦就得依赖韩信替他卖命，一旦项王被灭，韩信就成了刘邦眼中多余的钉子，必拔之而后快。
杨爱源点头称是，说：那我们下一步该咋办？
阎锡山想了想说：俺这里只有四个字：穷寇莫追。
杨爱源说：好，明白了。
这天早晨，钱荫祖正在院里给花草浇水。
堂屋里钱夫人在一尊菩萨前上香，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保佑继武和继文平平安安。
忽听有人拍打门环，钱荫祖忙去开门，却见两个儿子都穿着红军军装站在面前。钱荫祖忙喊：老婆子，你快来呀，看看谁回来了？
钱夫人匆匆出来，高兴地说：真是菩萨显灵了，继武呀，你咋穿戴的和继文一样啊？
钱继文进了门，说：娘，我哥也参加红军了，还是毛主席身边独立二团的团长呢？
钱夫人说：哦，还是团长？继文，你哥在红军里比你官大？
钱继文说：那当然了，我哥是谁？这回可是立下大功了。
钱继武说：哪有什么大功？我不过是将功折罪罢了。
钱荫祖说：好好好！今儿我要好好和两个儿子聊一聊。他娘，快给我们烫壶好酒去！
酒菜摆上来，继武和继文一道端起酒杯敬父亲。
钱荫祖笑容可掬地端起酒杯，说：你们两个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爹我今天高兴啊！来，咱爷仨一起干！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钱夫人问：继武，那你和玉涵的事……
钱继武说：娘，我和玉涵的事不急。我们要等打败了日本鬼子，天下太平了再结婚。
钱夫人说：那怎么行哟！我跟你爹还等着抱大孙子呢！
夜里，月朗星稀，松涛阵阵。姜玉涵辗转反侧睡不着。躺在旁边的枣花悄悄问：玉涵姐，你还没睡着？
姜玉涵说：你不也没有睡着吗？
枣花问：玉涵姐，你是不是想着跟大少爷结婚的事呢？
姜玉涵说：不许胡说。
枣花一笑：我觉着你和大少爷真的挺般配。
姜玉涵伸出手：你再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枣花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徐海东、程子华骑马并辔而行，一边走一边商议回师陕北的事情。
徐海东说：晋绥军和中央军正在全力围追堵截我们，怎样安全顺利地完成西渡黄河的任务，需要做周密安排，一点也大意不得。
程子华劝道：老徐，你身体一直不好，我看你率直属队和两个主力师先过河，我率一个师阻击身后追剿的敌人，最后再过河。
徐海东态度坚决地说：阻击敌人由我负责！你率主力先过河。
瓦窑堡天气晴朗，农户们已经忙碌着春耕播种。上午，周恩来走进张闻天窑洞，递上一封电报，说：洛甫同志，刚刚收到关于抗日先锋军即将西渡黄河回师陕北的急电。
张闻天接过电报，看了一下说：恩来，抗日先锋军东征有两个多月了吧？
周恩来点点头：七十多天了。
张闻天说：我军西渡后第一步应集结于延长地区。恩来，我们是否应该着手准备一下？
周恩来说：好，这件事我来具体安排吧。
机要人员进来，递给张闻天电报说：首长，方面军总部急电。
周恩来问：又有什么新情况？
张闻天看一眼电报，说：老毛提议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新的行动方向。
周恩来说：是啊，红军西渡后下一步如何发展？中央需要有一个总体考虑。
张闻天说：这是一件大事，你过河之前，咱们是否把这次政治局会议的地点和安保工作好好商议一下。
周恩来说：好，那就请博古、稼祥一起来商量一下吧。
安排好迎接红军抗日先锋军回师陕北的事情，第二天，周恩来便渡河到了东辛关，洪光奉命前来迎接。
周恩来与洪光握手，说：哦，洪光同志辛苦了。我听说，你的统战工作很有成绩嘛！如今跟晋绥军的钱团长，已经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洪光说：周副主席，您跟东北军搞“统战”，那才是大手笔。我这点事，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啊！
周恩来笑一笑，说：俗话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大事都是由一件件小事组成的，中国革命的大业，需要大家共同携手努力去完成啊！
下午，周恩来与李富春、胡耀邦在留村一孔窑洞里开会，研究部署红军总部机关和随军人员西渡的问题。
周恩来说：时间非常紧迫，今明两天在辛关渡河的，有方面军后方机关、医院、兵站、运输队等，还有山西地方工作委员会的人员，为了确保安全渡河，决定由红三十军在这一带部署兵力阻击敌人。辛关渡口的安全，就靠洪团长了。
洪光说：我们一定保证总部及后勤机关人员全部安全过河。
周恩来问：你们看还有什么问题？
胡耀邦说：张家塔的钱老东家，为红军东征做了许多工作，他儿子钱继武又率部起义，肯定是阎军报复的重点。但老人家和老夫人不肯随军转移。
周恩来想了想，决定亲自去张家塔见一见钱荫祖。
这时的张家塔已经风言风语，人心浮动。胡耀邦陪着周恩来走进钱家大门，周恩来主动伸出手，说：我是周恩来，久闻钱老先生大名，今天特来拜会啊！
钱荫祖一愣：啊呀，失礼、失礼。早就听说您是红军中著名的儒将，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