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登瀛勒住马四下看了看,说:天晚了,路边休息太危险,不如再走二十里,到前边大石头村吃饭宿营吧!
副官说:团座对这一带很熟呀!
郭登瀛点点头:我就是这中阳地界长大的,说句大话不怕你们笑话,这山上的野狼都认得我郭老三。
这个村子不算大,背靠大山,村口一堵墙上写着“大石头村”几个大字。副官领着一位老汉来见郭登瀛。
郭登瀛问:你们村长呢?
老汉说:长官,哪有村长呀?现在村里是农民协会管事。
郭登瀛:你贵姓?
老汉:俺姓石,原是村里公道团的会计,红军过来给一风吹了。
郭登瀛:老石,你大概忘记了,我是你们村郭发财的堂弟。
老汉:哎呀,俺想起来了,你小名叫老……三,是吧?
郭登瀛:对!我就是郭老三。我堂兄在家吗?
老石:发财在家,俺带你去找他。
说罢,带着郭登瀛进了村。
几个晋绥军士兵推开一处院门,一个老大娘颤巍巍说:老总,行行好吧,家里啥吃的也没有……
一个班长问:村里人都死光啦?
老大娘说:乡下人胆儿小,都吓跑了?
士兵们不由分说去鸡窝里抓鸡,老大娘哭喊着欲制止,却被推倒在地。隔壁院子里,几个士兵把一头老母猪掀翻在地……
村东头一孔窑洞里油灯亮着。
郭登瀛与表兄郭发财坐在炕上对饮,郭妻端上两盘炒鸡蛋和花生米。
郭发财说:登瀛,你不声不响地就来了,你嫂子也没甚准备。
郭登瀛说:这就挺好。当兵打仗哪有个准头,今天在表兄家里喝酒,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张嘴吃饭呢。
郭妻边倒酒边说:今天还是赶巧了,家里刚宰了一只羊,你尝尝咱老家的柏籽羊肉莜面栲栳栳吧。
郭登瀛说:太好啦,俺最喜欢吃的就是这柏籽羊肉莜面栲栳栳。
一位小个子连长端着一只鸡进来,说:团座,弟兄们弄了几只鸡,您尝尝鲜。
郭登瀛问:哪弄的鸡?
连长说:弟兄们问老乡买的。
郭登瀛点点头:买的就好。你告诉弟兄们,吃甚都可以,但有一条,不许跟中央军学着遭害老百姓啊!
连长敬礼:是!
院子里灶火通红,大锅里煮着肉。
小个子连长走过来,大声说:郭团长说了,弟兄想吃甚就吃甚,但有一条要记住了,不许跟中央军学着遭害老百姓。
郭妻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炖羊肉和莜面栲栳栳,郭登瀛和郭发财都已酩酊大醉。
郭妻自斟一杯,劝酒说:兄弟难得回家一趟,嫂子再敬你一杯。
郭登瀛说:嫂子这杯酒,兄弟我说啥、啥,也得喝了。
郭发财说:红军过来闹得挺凶,斗了几家老财,开仓分粮,把村长、公道团长郭发奎家地下藏着的元宝、大洋都没收了。
郭登瀛说:表哥算你聪明,老话讲,破财免灾嘛!
郭发财一笑: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带头捐了一百块大洋,红军工作队就放了我一马。你嫂子想不开,哭闹了几天。后来她也想通了,不然现在还能和兄弟你一起吃饭?
徐海东、程子华和洪光、陈杰等围坐在篝火旁。
陈杰笑着说:我真是佩服咱洪团长啊!
洪光问:佩服我啥?
陈杰说:佩服你的鼻子呀!谁家锅里煮肉,你都能闻得见,而且很快就端着碗找上门来了。
洪光一笑,说:陈杰,你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吧?
陈杰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啊!
洪光一边卷着烟,一边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
侦察员飞马而来:报告军团长,晋绥军三九二团刚刚进驻大石头村。
徐海东问:周围有其他晋绥军吗?
侦察员说:三十里内没有发现其他目标。
徐海东一拍大腿:好!机会来了!
连夜开完战前动员会,最后,徐海东对洪光、陈杰说:今天一定要全歼晋绥军三九二团。你们分别从南北两翼包抄,进村后立即对敌人进行穿插分割,要争取活捉敌团长。
二人异口同声:保证完成任务!
鸡叫头遍,天将破晓。
村口值班的晋绥军哨兵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枪抱在怀里昏昏欲睡。红军尖刀班开始悄悄向村里摸去。两个敌人岗哨被拔掉。
清脆的枪声划破凌晨的寂静。
洪光对陈杰说:你从村东打,我从村西打,咱们东西对进,活捉郭登瀛。
陈杰说:好!
说罢,各自率队发起攻击。
村里四处响起了枪声、爆炸声。陈杰指挥机枪班火力封锁大门,一连占领制高点,包围了敌团部。
村公所里酣睡的晋绥军如马蜂炸了窝,小个子连长高喊:红军来啦!快突围啊!
士兵们衣冠不整地匆忙拿着枪,向大门口冲去。
大门已被红军火力封死,院门外的红军射击,几个敌人倒下,其余的又退了回去。小个子连长喊:机枪快上房顶。
机枪手扛着轻机枪从一个梯子往房顶上爬。
红军战士已经从其他房顶抢占了制高点,刚刚爬上屋顶的敌机枪手中弹翻滚下来。突然,一颗流弹飞来,陈杰应声扑倒,战士急忙抢救。
郭登瀛提着手枪,翻身上马,大声说:快,给我顶住!
郭发财站在门口,颤抖着说:老三,小心点哪!
占领屋顶的红军一阵手榴弹,院里敌人死伤一片。红军大喊:缴枪不杀!你们都被包围了,快投降吧!
一股敌人拒绝投降,仍负隅顽抗。郭登瀛策马飞奔。突然,村公所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腾起一团浓烟。郭登瀛见状大惊,说:完了!
洪光率骑兵连从村东口冲杀过来。
赵虎指着硝烟弥漫处:团长,快看,敌人要突围。
洪光一挥大刀,说:堵住狗日的,同志们,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
郭登瀛与洪光不期而遇。
洪光挥刀就砍,郭登瀛急忙招架,二人搅在一起。
郭登瀛不敢恋战,催马奔逃,洪光在后边紧追不舍,边追边喊:别跑了,缴枪不杀,红军优待俘虏。
话音未落,郭登瀛甩手一枪,子弹从洪光耳边飞过。
洪光勒住战马,伸手问赵虎要过马枪,瞄准了狂奔中的郭登瀛。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郭登瀛连人带马狠狠地摔在地上。赵虎和战士们一拥而上,将郭登瀛活捉。
听说陈杰负伤了,洪光立即跑来,从一连长手里接过担架,亲自把陈杰送到临时医护所。路上,赵虎几次要接替洪光,但洪光坚决不让。
洪光一边跑一边大声说:老陈,你一定要挺住啊!就快到了。
两位军医和护士们七手八脚把陈杰放到临时搭起的手术台上。
姜玉涵看到了满头是汗的洪光,跑过来问:洪团长,这是谁负伤了?
洪光说:陈团长。
姜玉涵一惊:是陈团长?在哪负的伤?
洪光说:大石头村。
姜玉涵问:伤得重不重?
洪光喘着气,说:伤得不轻。玉涵,你跟大夫说说,无论如何必须把老陈救过来,他可是我的老伙计了。
姜玉涵把毛巾递给洪光,说:快擦擦汗,放心吧你,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一位护士要用绳子把陈杰捆起来。洪光忙问: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医生说:洪团长,没麻药了,一针也没有了。
洪光看了看昏迷中的陈光,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咬着牙悄悄出去了。
屋子里不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洪光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雄狮,来回往复地走着。终于,医生将一颗带血的子弹夹出来,扔在一只碗里。
姜玉涵兴奋地推开门出来,说:洪团长,手术做完了。
洪光走上前问:老陈他怎么样?
姜玉涵说:陈团长真坚强,他硬是挺过来了。
阎锡山接到杨爱源的电话,顿时七窍生烟,他暴跳如雷地喊:你再说一遍?
杨爱源说:我第二纵队第六十六师一九六旅在中阳县境内遭遇共军主力,第三九二团损失惨重,团长郭登瀛下落不明。
阎锡山怒问:对手是谁?弄清楚没有?
杨爱源垂头丧气地说:好像是徐海东的十五军团。
阎锡山咬牙切齿地一拍桌案:又是这个“煤黑子”,俺跟他没完!
毛泽东和彭德怀、叶剑英一边走一边聊。
彭德怀说:徐海东这个月路没少跑,仗打得是真不赖呀!老毛,你看是不是应该通报嘉奖一下十五军团?
毛泽东笑着说:当然应该。至少可以鼓励一下士气嘛!
彭德怀说:这次俘虏的这个团长,好像叫郭什么……
叶剑英插话说:叫郭登瀛。
彭德怀说:对,是叫郭登瀛。这是我们东征以来生俘的最高级别的晋绥军军官吧?
叶剑英点头说:没错,是第一个团级军官。
毛泽东说:听说这位郭团长挺有个性,我要亲自会一会他。
彭德怀说:好吧。叶参谋长,请电告十五军团,让他们尽快把这个郭团长送过来。
毛泽东说:十五军团需要休整,还得想办法帮助他们补充点兵员。
彭德怀说:是不是让一军团支援一下他们?
毛泽东想了想,说:一军团过河后扩红扩了五千人马,让林彪拿出一千新兵,应该没问题。同时请恩来把伤愈出院的战士再组织一些送过河来。
钱继文气喘吁吁地跑来,敬礼后递上电报,说:主席、彭总,红二十八军急电。
毛泽东笑着接过电报,看了看,说:哦,是志丹同志向中央请战呢!
陈杰做完手术后,立即被转到了红军总部战地医院。
早晨起来,春妮正在晾晒刚洗过的医用绷带,忽听背后有人低声喊:春妮、春妮!
春妮扭头一看,却不见人影,正纳闷呢。忽听院里的大瓮里又传出声音:春妮、春妮!
春妮好奇地慢慢走过去,大瓮里猛地站起个人来,春妮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柱子。
两个人咯咯大笑起来。春妞撒娇地说:死鬼,你还会来这一套,吓死俺了。
柱子憨憨地笑着说:逗你玩呢!
春妮问:你咋来了?
柱子说:听说陈团长负了重伤,贺大姐买了一只老母鸡,让俺送过来,再就是顺便看看……
春妮问:看甚?
柱子有些不好意思:哦,随便看看嘛!
春妮假装生气,拿起地上的盆,说:那你自己慢慢看吧,俺还有事,先走了。
柱子上前拦住春妮,说:别、别急着走嘛!其实……就是想顺便……看看你呀!
春妮:俺有甚好看的?
柱子:你、你着实好看哩。
春妮捂住脸,难为情地说:你说这话羞死个人嘛!
柱子:俺说的可是真心话呀!
春妮脸上洋溢着幸福,说:你这么待见俺,那咱就结婚吧!
柱子一惊:结婚……
姜玉涵端着一盆衣服走过来,柱子忙掩饰地说:这绷带洗得真叫个好呀!
见春妮有些慌乱,姜玉涵笑着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吧?对不起了,你们接着聊“绷带”吧!
说罢,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