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绥靖公署气氛紧张，阎锡山亲自召开兑九峪战役检讨会议。
阎锡山阴沉着脸说：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有的人就是听不进去老人的话，总觉得自己不含糊，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天起来腾云驾雾的不知道自己算哪一路神仙，玉皇大帝的鸡毛掸子掉了一根毛，让他捡起了，他就拿着这根鸡毛当令箭啦！
众人憋不住，哄堂大笑。
杨爱源笑着说：玉皇大帝要丢一个棒槌，他捡回去交给他婆姨，说不定他婆姨就当大“针”使了呢！
众人又笑成一堆。
唯独李生达没有笑，脸色很难看，右手下意识地握了握腰上佩带的“中正剑”，心里默默地说：笑吧……有你们哭的那一天。
石楼城头，月牙弯弯，夜黑风高。
城上的士兵抱着枪打盹，钱继武带着两个警卫四下巡视过来，士兵们连忙打起精神，立正敬礼。
钱继武还了个礼，匆匆下城去了。
一个黑影顺着一根绳索攀上城墙，又悄悄滑到城里去。突然，夜色中有人高喊：有人翻城了，快来人呀！
“啪！”“啪！”枪声四起，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拂晓时分，六七个警备队员押着一个眼睛被蒙、五花大绑的人，那人嘴上勒着布条子，脚下拖着铁链，步履艰难地走在街上。
街道两旁的群众看着那人议论纷纷：这人是做甚的？看打得不成人样了？会不会是红军的探子？
石楼县警备队长提着盒子枪跟在后边，对围观的群众嚷：都看见了吧，这个人是共军的探子，昨夜翻城进来，身上藏着望远镜，想刺探军情，让俺抓住狗日的了。
钱继武骑马路过，问：这就是昨夜翻城的人吗？
警备队长凑上前说：报告团座，这小子肯定是共军的探子，想刺探咱的情报，被俺当场逮了个正着。
钱继武看了看那人蓬头垢面，仿佛有点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人想喊却因嘴被布条勒着说不清楚。
警备队长上前推搡一下，说：快走，到了衙门看咋收拾你。
两名彪形大汉拖着那个“探子”，用力扔进了大牢。那“探子”挣扎着起来拼命敲打着牢门，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咆哮……
警备队长跟进来，恶狠狠地骂道：骨头还挺硬，是吧？别急，一会儿，我让你挨个尝尝警备队九九八十一套刑具，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狗嘴！
杨静安正在办公室拿着一副纸牌算卦，嘴里还念念有词：二鬼把门，三阳开泰，四喜发财，五福临门，六六大顺……
警备队长推门进来说：杨县长，我刚才捞上来一条大鱼，您快去看看吧！
杨静安把手里的牌一扔，生气地说：瞎嚷嚷个甚了？好不容易才算出点儿眉目，让你一下全给冲了！
警备队长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县长，我、我是急着给您报喜……
杨静安翻着白眼珠子：喜？喜从何来？
警备队长：刚刚抓了一个共军探子。
杨静安一下来了精神：人在哪儿呢？
警备队长：刚刚扔进牢里，这小子死不开口，正准备给他上刑呢。您去看看吧！
杨静安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哼，前一阵子城里到处张贴共军的布告，我就怀疑城里必有奸细，那个草包阎小川还不相信，这回看他怎么说？
警备队长说：这些日子，阎旅长跟姓钱的称兄道弟，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杨静安：钱继武不是个简单角色，你多留点神啊！
县衙大牢刑讯室里，炉火通红，各色刑具五花八门。那个“探子”被绑在梁柱上，低垂着头，刚刚昏死过去。
杨静安走进来，捂着鼻子看了看，说：这人叫个甚？隶属共军哪一部分？
警备队长使了个眼色，一个光脊背汉子提过一桶水，“哗”地浇到那人头上。那人慢慢苏醒过来，警备队长上前揪住那人的头发，露出一张痛苦的脸。
杨静安不禁大惊失色，脱口问道：木村君？怎么是你？
木村一郎摇摇头，说：他们说我是共军……
话没说完，又昏了过去。
杨静安顺手扇了警备队长一记耳光：混蛋！还不快把木村先生放下来？
警备队长答应着，手忙脚乱地把木村放开。
郭家掌红军总部里满满坐了一屋子人。
毛泽东挥着大手说：当前中华民族最大的敌人是日本帝国主义。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既丧亡，身于何有？在此民族存亡绝续之际，一切爱国志士，革命仁人，不分新旧，不分派别，只要他勇于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都愿意与之联合起来共同斗争。
毛泽东喝一口水，接着说：针对当前的形势，红军抗日先锋军新的战略任务是，迅速向东推进，打过同蒲路，攻占汾河流域，推动全国抗日高潮的到来。为了完成这一伟大战略任务，我们就必须坚决彻底地消灭一切阻拦我抗日去路的反动分子，同时要加紧扩大红军，广泛发动群众，创立抗日革命根据地。把这些任务归结起来，简而言之就是“扩红、筹款、赤化”，这些任务很艰巨，但又必须由在座的各位来完成。为此，我们将兵分三路，这三路军如何行动，一会儿请彭大将军具体部署。
彭德怀指着地图说：我们要乘国民党中央军刚刚进入山西立足未稳之机，迅速兵分三路，打乱敌人的围剿计划。具体的分兵计划，请叶参谋长来讲。
众人议论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叶剑英说：右路军由红一军团和红十五军团第八十一师组成，由林彪、聂荣臻同志统一指挥。总部要求你们沿吕梁山麓长驱南下，向临汾、运城一线挺进，沿途发动群众，扩红筹款，并相机分兵上党，东出太行，打通去往河北的抗日通道。左路军由红十五军团主力部队组成，由徐海东、程子华同志共同指挥。左路军的主要任务是挥师北上，胁逼太原，调动晋绥军主力。左路军与右路军一样，沿途要发动群众，扩红筹款，还要相机占领文水、交城及附近地区。
毛泽东插话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能占领岢岚、岚县为中心的各县，创建晋西北抗日革命根据地，同时配合在陕北神府行动的红二十八军控制黄河沿线，保持同陕北根据地的联系。哦，剑英同志，你继续讲。
叶剑英接着说：除了左右两路大军以外，我们还有一支中路军。中路军由总部洪光特务团、七十五师一个团、八十一师一个营，还有黄河游击师共同组成。比较下来，中路军的力量略显单薄，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因为中路军与总部一起行动，由毛主席、彭司令员亲自统帅。
众人把目光一起投向正喷云吐雾的毛泽东。
毛泽东笑道：我这半个秀才，摇摇羽毛扇还凑合，哪能统兵挂帅哟，中路军还由彭总和叶参谋长他们当家。
彭德怀接着说：中路军具体作战由叶参谋长指挥。我们中路军的任务是与总部呼应，转战晋西山区，用灵活的战略战术，尽可能多地牵制一些敌人的有生力量，与左右两路大军遥相配合，彻底粉碎蒋阎匪军的围剿。当然啦，我们与左右两路军一样，沿途也要发动群众，搞好扩红、筹款和赤化的工作。
阎小川坐在太师椅上转着眼珠子。钱继武指着警备队长说：不是你亲口对我说，那个家伙是个共匪探子吗？
警备队长打了自己一下，说：唉！那会儿，俺不是不知道他是县长的朋友嘛！
阎小川：他这个“朋友”是个甚……来路，你清……楚不？
警备队长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哦，多少知道一点。好像是他在日本留洋时的同学。
阎小川：依你看，这个木……村一郎肯定不是共……军的奸细了？
警备队长点点头说：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钱继武慢条斯理地说：那他会不会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呢？
警备队长一惊：这……
聚仙楼上，杨静安与木村一郎沉默对饮。
三杯酒下肚，杨静安又举起酒杯：木村君，这次意外事件让你受惊了，这杯水酒权当是给你压惊吧！还请多多谅解。
木村一郎：静安君，战争期间发生这种误会并不奇怪，阁下不必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倒是我给阁下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多多包涵！
杨静安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木村一郎似乎感觉到什么，便问：静安君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杨静安摇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木村一郎：是因为我吗？
杨静安点点头：可以说是跟你有关，但又不全是因为你个人。
木村一郎：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如此复杂吗？
杨静安满饮一杯，说：他们怀疑你有日本军方的背景……
木村一郎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笑着说：我明白你说的他们是谁……
杨静安举起手：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有没有军方背景？
木村一郎仰天大笑，直笑得杨静安毛发倒竖，大汗淋漓。
木村一郎正襟危坐，抑扬顿挫地说：应该说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毕竟我是一个日本国民，我热爱我的祖国，我跟所有的日本人一样效忠于至高无上的天皇陛下。静安君，你对日本的国民素质应该有所了解。从某种意义上讲，普通的日本国民与穿军装的日本士兵，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仅仅是军队，其实所有的国民包括妇女和儿童在内，都愿意为天皇的事业付出牺牲。这一点与贵国的习俗大概有所不同。
杨静安意味深长地说：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作为一个日本商人，你有义务为日本的国家利益作出任何牺牲，包括自由与生命，对吧？
木村一郎点点头说：可以这样理解。
这时，阎小川与钱继武骑马沿街而来。
阎小川问：你说，杨县长他……那、那个日本朋友究、究竟有啥来头？
钱继武说：啥来头？哼，恐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阎小川一惊：你是说这、这个日本人是……
钱继武四下看看，低声说：日本人得陇望蜀，占了东北，又盯上了华北，我在太原时就听说，他们的特高科早把触角伸到了华北、华中和华南各省，甚至渗透到了偏远的山区，窃取情报、绘制地图、收买线人等等，十分嚣张。
阎小川倒吸一口凉气：真的？那、那我们对、对这个日本人还得提……防着点。
钱继武若有所思地说：一个日本人倒翻不了多大天，可是，家贼难防啊！
阎小川眨一眨小眼睛，说：你是说杨……
木村从聚仙楼二层的窗口望去，正好看见阎小川和钱继武骑马往酒楼这边过来，便说：他们来了。
杨静安问：谁来了？
木村低声说：那个阎旅长和钱团长。
杨静安站起来，有些慌乱地说：让他们看见我们在一起，不知道又要说甚了。
木村嘿嘿一笑：我的身份是大日本帝国的合法商人，中日关系还没有到了撕破脸皮、针锋相对的时候嘛！
杨静安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想不到木村君居然临危不乱，简直不像一个商人的做派。
木村摇一摇头：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日本商人嘛！我在这里做生意，还要仰仗你这位县太爷多多关照呀！
聚仙楼大堂前，跑堂的小二高声喊叫：来喽，两位长官，楼上请！
阎小川、钱继武拾阶而上，刚上二楼，却听见有人哈哈大笑。定睛一看，原来是杨静安和木村。
阎小川干咳一声，杨静安回过头来，故作惊讶地说：哎呀呀，旅座大驾光临，哦，还有团座，今天是甚好日子，石楼县的军政大员都聚齐了。
阎小川看一眼木村一郎，问：木村先……生也在呀，警备队抓错了人，让你受委屈了。
木村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说：一场小小的误会，没有关系。
阎小川哈哈一笑：你不介、介意就好！
杨静安：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看咱不如兵合一处，将打一家，重摆酒宴再开张吧！账嘛，都记在我名下。
阎小川看一看钱继武，说：老杨平日最抠……门儿，今天大、方一回不容易，咱就沾他点光？
钱继武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陕北神府城外，枪炮齐鸣，红二十九军的军旗迎风招展。萧劲光放下望远镜，一声令下：准备冲锋！
红军司号员跳出战壕，滴滴答答……吹响了冲锋号。
红二十九军战士和地方游击队联合发起猛烈攻击，敌军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陕北的另一个县城也被红军攻破，萧劲光策马率部进入葭县县城。
他一边向夹道欢迎的老百姓挥手，一边对身旁的参谋说：给总部发电，二十九军已收复神木、葭县大部分失地。
郭家掌红军总部机要室里，尹洁戴着耳机认真地收发电报。
洪光进来，问：又有什么好消息？
尹洁站起来，白了他一眼，说：哼，我们有纪律，不能随便告诉你！
说罢，转身出去了。
洪光摸着后脑勺，自嘲地模仿尹洁的口气：哼，我们有纪律，不能随便告诉你！
赵虎在窗子上探头探脑地问：团长，你一个人发什么呓症呢？
洪光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你懂什么？我们有纪律，不能随便告诉你！
坐北朝南的另一间窑洞里，毛泽东、张闻天、李富春、叶剑英正在商议如何建立统一战线问题。
毛泽东说：富春同志，石楼县义牒镇、中阳县三交镇的工作经验十分典型，我看可以在其他各县推广一下。
张闻天插话：是啊，如何正确对待和团结中农、商人和开明绅士，这是我们东征中必须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
李富春拿出厚厚一叠文稿，说：主席，这些是石楼、中阳、交口、隰县一些地方工作团的总结报告，内容很丰富，请主席抽空看一看吧。
毛泽东拿起文稿看了看，说：好，没有整块的时间下基层考察，看看报告也不失为一个偷懒的好办法嘛！
李富春问：主席，下一步我们对石楼县城采取什么方针？
毛泽东一笑，说：我们向来不与敌人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有利则争取，无利则放弃，现在的石楼好比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用它来牵制敌人，仍然有一定战略价值。
李富春点头道：也就是说，我们应以更加灵活的战术来对付敌人，对吧？
毛泽东说：是啊！哦，对了，张家塔钱老先生的长子在石楼晋绥驻军任团长，你们可以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