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世魁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说:你别怕,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白天俺听到县城方向传来的枪炮声,这说明晋绥军还没有放弃县城,只要阎长官的援军一到,这天下就还是老子的!还有那个枣花,她休想逃出俺的手掌心。
莫妻:你还惦着那个小狐狸精。
莫世魁眼一瞪:老子就待见她,看把你酸的,哼,老醋坛子!
石楼县城垣上,一群被硝烟熏黑了脸的晋绥军士兵抱着枪打瞌睡。
郝副官挂着受伤的胳膊,挨着个地催促:弟兄们,起来啦,打起精神,天放亮了,共军马上又要组织进攻了。
一个伤兵呻吟着说:郝副官,我们连都守了一天一夜了,实在受不了啦,胳膊上挂了彩,腿也折了……
郝副官说:挂彩怎么了?贪生怕死的东西,敢动摇军心?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
一个连长跳起来就骂:你敢?有本事你对付红军去!少在这儿拍桌子吓唬耗子,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郝副官用枪顶住那个连长的头,说: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先送你上西天!
连长冷笑道:小子,别在老子身上撒气。有本事你就开枪,爷爷要是皱皱眉,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郝副官打开驳克枪的机头,说:你当老子不敢枪毙你吗?
话音未落,“呼啦!”围上来一群士兵,长长短短十几支枪口对准了郝副官。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住手!都把枪放下!
众人回头看去,钱继武已经站在面前。
钱继武气愤地说:咋?共军还没有攻破城门,就自相残杀开了。你们自己看看,哪里还有一点革命军人的样子?老百姓骂我们外战外行,内战内行,我看这话不对,我们内战也是外行,百里河防,一触即溃,丢不丢人?还有脸在这儿耍威风,窝里斗,你们要把晋绥军的脸都丢尽吗?
忽听身后有人鼓掌叫好,钱继武回头看见杨静安站在一旁。
杨静安笑着说:钱团长所言极是,值此国难当头之际,革命军人正应戮力同心,共赴国难,切不可手足自残,贻笑天下。
“轰!”一声炮响。
杨静安吓得赶紧抱头卧倒。
有人喊:共军进攻了!
钱继武大喊:快!准备战斗!
红十五军团二二三团临时指挥所就设在石楼城外西边一座山腰上的隐蔽处。
徐海东放下望远镜说道:石楼城易守难攻。军团的作战方案,是以三个团的兵力进攻南门、北门和西门,东门给敌人留下。
团长陈杰问:为什么?
程子华笑着说:给人家留一条生路嘛。《孙子兵法》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陷入绝境的军队,必然会做垂死挣扎,其抵抗力之大往往出人意料。
徐海东接着说:毛主席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要求我们不要把县城围成铁桶一般,要给守敌留下一条逃生之路,软化敌人的抵抗意志。
陈杰:首长,这两天怎么不见洪光的影子?
徐海东笑道:他呀,另有一项重任啊!
硝烟弥漫,枪林弹雨,喊杀震天。红军十五军团山炮营猛轰城垣。
陈杰亲率战士们扛着云梯向城上发起攻击。守城敌军拼死抵抗,双方互有伤亡,战事陷于僵持状态。
阎小川拿着电话哀求:杨司令……不,好我的杨叔叔,我实……实在坚持不住了,趁共军还……没有合围,们(我)请求率部从东门撤……出县城,为党国保住数千兄弟性命。
此刻孝义县晋绥军前敌总指挥部一片忙乱,电话、电报声交织在一起。
杨爱源拿着电话说:小川,你一定要坚守待援,不可轻言放弃,我已电令隰县的四○五团星夜兼程,驰援石楼。我以一个同乡和长辈的名义奉劝你,绝对不要心存侥幸,弃城逃跑是死路一条,一旦铸成大错,谁也救不了你。
阎小川扔下电话,破口大骂:们日你姥姥的,你算球……甚的长辈,只知让老子卖……命,不管老子的死……活。呸!
通往石楼县城的一条公路上,洪光正指挥三连长和战士们在公路上埋地雷。
赵虎:团长,这是不是就叫围城打援呀?
洪光一笑:你小子,也懂得战略战术了?快点,把脚印扫了。
随后洪光领着战士们撤到了公路一边的山上。
晋绥军的增援部队浩浩荡荡、来势汹汹,先头骑兵纵马驰骋,汽车上架着机枪,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炮兵辎重部队紧随其后,公路上尘土飞扬。
突然“轰隆”的一声巨响,先头部队的汽车被地雷炸翻在路旁,队伍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山坡上,洪光高喊一声:开火!
埋伏的红军机枪手猛烈扫射,晋绥军猝不及防,死伤无数,剩余的急忙下车组织抵抗。
两天前,红军总部从留村搬到了张家塔村。穿着军装的柱子,看上去格外精神,这会儿正用铡刀给马铡草料。
正房一间窑里,毛泽东正在土炕上一边吸烟,一边看地图。
贺子珍不断地给火炕里添柴,火炕冒出一股股浓烟,贺子珍被烟呛得直咳嗽。
刘英进来,捂着鼻子:子珍,你这是在演火烧连营啊?
贺子珍:哦,刘英,天太冷了,我得把土炕给烧热些。
毛泽东笑着说:刘英同志请坐嘛!你知不知道春秋战国时期,山西出了个介子推呀?
刘英:谁是介子推?我没听说过。
毛泽东喝口水,说:这个介子推可是山西鼎鼎有名的人物啊!想当年,晋国公子重耳受到迫害流落他乡异国,介子推始终如一地陪伴左右,甚至割股奉君。后来形势有变,重耳回国登基坐殿,成了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一帮大臣,封的封赏的赏,皆大欢喜,偏偏落下一个人。
刘英:就是刚才说的介子推吧?
毛泽东:是呀。后来有人提醒重耳,重耳立即派人去请介子推。可谁知那介子推早就背着八十岁的老娘藏到了绵山里。晋文公想逼他出山,就在绵山放了一把火。可介子推不但没走下山,反而被大火烧死在山上了。晋文公悔恨不已,每年到了介子推的忌日,让家家户户禁火吃寒食,就留下一个寒食节。
刘英生气地说:人都让他烧死了,搞这套把戏哄鬼骗人。
毛泽东笑了:你看子珍在下面放火熏烟,我坐在这里挨呛,是不是有点像介子推啊?
刘英大笑。
贺子珍抬起头说: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对我生火有意见呀!
尹洁拿着一份电报进来:又有什么好事,看把刘英大姐乐的?
毛泽东:小尹同志,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尹洁把电报递给毛泽东,说:是李克农局长发来的,有关东北军的事情。
毛泽东扫了一眼电报,高兴地说:好啊,张少帅愿意跟我们做朋友,老蒋的计划又要落空了。
贺子珍把尹洁拉到外间窑洞,刘英也跟了出来。
贺子珍:哎,我问你,最近怎么没见你跟洪光在一起?
尹洁一笑:他去执行任务了。
刘英:那你怎么不跟着他?
尹洁撅着嘴:我说了,可人家嫌我累赘,不带我。
贺子珍:这家伙一阵晴一阵阴的,该不是见异思迁了吧?
尹洁赌气地说:人家又没答应我什么,迁不迁的那是人家的权利。
刘英笑了:哟,我说妹子,你心里到底咋想的?
尹洁摇摇头:我随遇而安,怎么都行,无所谓呀!
贺子珍恍然:哦,弄了半天,我俩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
三人大笑。
张家塔红军总部院外传来一阵战马嘶鸣。
周恩来、彭德怀把缰绳交给警卫员,走进了院子。
警卫员小李子敬礼:周副主席、彭总好!
周恩来拍了拍小李子衣服上的土,说:小鬼,要提高警惕呀,主席这里可不能出一点儿问题哟!
小李子点点头说:放心吧,首长!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彭德怀笑一笑,说:哈哈!那你不是成了二郎神了吗?
小李子一挺胸:是!首长,我愿做革命的二郎神!
那淳朴可爱的样子惹得周恩来开怀大笑:好啊!主席身边有个二郎神保驾,大鬼小鬼都得绕道走呀!
毛泽东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谁在外边闹鬼呢?
彭德怀捂着嘴笑:老毛,哪有鬼呀,是我们一文一武哼哈二将来见驾嘛!
张闻天站在门口:哦,是周公和彭大将军驾到,快快有请!
毛泽东给周恩来、彭德怀倒上水,笑着说:快说说,中阳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彭德怀:我和红一军团突破河防,首先打下了三交镇。泽民同志留在三交镇开展地方工作,很快建立起了红色政权,发动群众公审了七八个地主豪绅,镇压了三个破坏抗日的汉奸,分了一百万斤粮食,几十万斤红枣,几千件衣物。
张闻天:进展相当神速呀,“扩红”怎么样?
周恩来接着说:一军团在三交镇的“扩红”工作开展得轰轰烈烈,已经有三百多人报名参军,同时还组织了一支游击自卫队配合红军开展武装斗争。
毛泽东点上一支烟,问:林彪目前在什么位置?
彭德怀指着地图,说:一军团主力正向东挺进,兵锋直指留誉镇。
叶剑英手拿电报匆匆进来,说:主席,好消息。
毛泽东接过电报,看了一眼递给张闻天说:捷报频传啊!
张闻天看罢说:太好了,十五军团围城打援大获全胜,洪光独立团聚歼了驰援石楼的晋绥军四○五团。
毛泽东说:徐海东的这个大口袋阵收获不少,动了阎老西儿的心头肉喽。
彭德怀接着说:下一步还得再往他肋下横插一刀,让这老西儿多放点血,他要还不服,我彭德怀就率兵北上直捣太原,跟他一决雌雄!
毛泽东点点头:嗯!必要时我们可以挥师汾河谷地,经平遥、介休、祁县直插太原,非逼着阎锡山给红军让出一条抗日之路不可。
南京总统府里,蒋介石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幅军事地图,突然,拿起红笔,在吕梁山一线大大地画了一个圈。
何应钦似乎明白了蒋介石的心思,上前说:委座的意思是……
蒋介石转身对何应钦说:你马上与阎老西通话,就说中央对山西战事极为关切,如有必要,可随时派兵驰援。
何应钦说:好,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
说罢,何应钦转身出去。
宋美龄端着水杯走过来,说:达令,该吃药了。
蒋介石接过杯子,说:谢谢夫人!这几天让你受累了。
宋美龄一笑,说:这不怨你,谁让我们宋氏姐妹天生都是劳碌的命!
蒋介石:哦,你这个基督徒怎么也相信起这一套来了。
宋美龄对着镜子理一理头发,说:没听见外边传言吗?
蒋介石放下杯子问:说些什么?
宋美龄自嘲地一笑:说宋氏姐妹中,大姐爱钱,嫁给了管钱的财长,三妹爱权,嫁给了掌权的委员长,唯有二姐既不爱钱,也不爱权。
蒋介石皱着眉问:那她爱什么?
宋美龄笑一笑,说:人们说她只爱中国,所以嫁给了一生坎坷的国父。
蒋介石站起来,说:哼,这又是那帮小报记者的无稽之谈!
何应钦拨通了阎锡山的电话,转达了蒋介石派兵驰援山西的意思。谁知阎锡山并不买账,对着电话慢条斯理地说:何部长,们(我)非常感谢中央对山西的关心厚爱,不过穿衣吃饭是个大问题,眼下晋绥军少吃没穿的,哪有钱再供应中央军呀!再说山西的玉茭面只怕中央军也吃不惯。至于毛泽东嘛,他想来就来,反正蒙这里一不管吃,二不管住,三不管来回的盘缠。
何应钦忙解释说:中央军的给养问题由中央财政解决,不会给太原绥署增加负担。
土肥原匆匆进来,刚要说话。
阎锡山冲他摆摆手,又对电话说:不是们不欢迎中央军来援助呀,主要是没地方给中央军住啊!人家大老远地来帮助咱打共军,咱总不能让人家就住咱山西的土窑洞吧!再说,满共就一万多共军,好比杀只小鸡子,们看就不必再用宰牛刀了哇?
何应钦放下电话,表情沮丧地朝蒋介石办公室走去,阎锡山的话语还在耳畔回荡。
蒋介石站在落地窗前,一边听何应钦的汇报,一边凝视着远处的紫金山,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嘲笑。
听罢,蒋介石悻悻骂道:娘希屁!这个老滑头,简直就是一块蒸不熟、煮不烂、切不动的滚刀肉。
何应钦还想说什么,蒋介石一挥手,说:不必强求,由他去折腾,我倒要看看他阎锡山怎样跟毛泽东斗法。
阎锡山放下电话,请土肥原贤二入座。
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阎锡山说:都说他老蒋比鬼还精,可任他有妙计千条,们有老主意一个,这叫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呀!
土肥原说:老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中原大战的时候,他最惯用的伎俩就是“釜底抽薪”,晋绥军里鱼龙混杂,说不定就有认贼作父之人,我看阁下还得多留一个心眼儿。
阎锡山一笑:晋绥军虽说不是铁板一块,可他要想找一个有缝的鸡蛋下蛆,们(我)看也并非易事啊。
土肥原说:听说去年带兵去江西剿匪的李生达,颇受老蒋赏识呢!
阎锡山点点头:一个李生达烧不开一锅水,们栽培钱继武就是抽了他锅底的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记住一条硬道理,只要把自家的篱笆墙扎牢了,他蒋某人就休想把腿插进娘子关。过两天,们回河边开个军政高干联席会议,好好研究部署一下,看怎么才能尽快把过河的红军再撵回那边去。
土肥原不失时机地说:我个人有个建议,你不妨从我们的华北驻屯军中聘用一批中下级军官,再把他们分别编入你的晋绥军各师团,这样晋绥军的战斗力就会大大提高。
阎锡山警觉地一笑,说: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但在目前形势下,实施起来恐怕会有诸多不便,们看还是容后再议吧!
土肥原苦笑:老同学,你为何总要委婉地拒绝朋友善意的帮助呢?
阎锡山思忖片刻,说:难啊!如果我们俩人换个位置,你会接受类似的帮助吗?
土肥原:这……
阎锡山哈哈大笑,说:来、来、来,不谈这些了,喝茶、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