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颖欢撇着嘴巴摇摇头:“不疼。”她不过是装样子给知遥看而已,还好青衣机灵,将计就计唬了知遥一番。
她干脆演到底,眼底泛起淡淡泪光:“王爷回来了吗?”
“我刚看到百里将权姑娘从佛堂抱出来送回韶华居了。”青衣将官颖欢扶到床上,打发慕容灵去打桶热水来给官颖欢泡澡,这才八卦道,“听下面丫鬟说,王爷回府了。只是,一回府就去了锦绣住处,现在都还没出来,伺候锦绣的丫鬟香茗刚刚出来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说她主子和王爷要沐浴。”
青衣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很低很低,官颖欢听得清楚,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小姐不生气?”
官颖欢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一番:“我生气又能怎么样呢?他是王爷,三妻四妾太正常,我能把权知韶关进佛堂一天,我能把她关一辈子?”
青衣在官颖欢背后沉默下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若是以前,她家小姐即便狠不下心争个你死我活,但也绝不会委曲求全。可失忆之后,不但对莫千华与对裴子衍一样随意的态度,对这些事也都觉得理所当然起来。变得不像是官颖欢了。
不过,如果这样能让小姐不再想起问剑山庄的惨案,也何尝不是件好事,总好过曾经因裴子衍黯然伤心。现在,小姐心里没有那人,便也不会难过。
这样想着,青衣的心情也豁然起来。
官颖欢回眸时恰看到青衣唇角一点笑意,眨眨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喜欢小姐现在每天的状态。”青衣呵呵笑起来,“小姐今晚没怎么吃饭,饿不饿?我去叫厨房做些吃的来?”
说着,官颖欢的肚子在寂静中咕噜一声叫起来,青衣笑得越发欢快,不待官颖欢开口已经转身吩咐下去。
青衣吩咐做来的食物都是她的最爱,摆在面前满满一桌,顿时食欲大增,正要动筷,屋外传来浅淡的声音:“用餐前不试试毒?”
官颖欢长睫毛一颤,侧眸朝门外望去,那人自斜风细雨中走来,高竖的乌发垂泻而下荡漾在他身后,一袭月牙白的袍子在风雨中似不染尘埃般拂了进来。
她缓缓眨了下眼眸,又瘪着唇角收回视线,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继续动筷。
温暖的手心覆在她手背上,裴子衍凉薄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听说今日府里有人中毒,且是慢性毒药,那毒许是掺进了每日饭食之中。王妃就不担心自己饭菜也被人下了毒?”
还不待官颖欢开口,裴子衍冷冷道:“还不给你的主子试毒?”
屋内除了官颖欢外,只有青衣在一旁,这话显然是说给青衣听的。青衣心中诧异,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悄悄看官颖欢一眼,又朝裴子衍扫去,裴子衍那俊美的侧脸像是蒙了层寒霜,让青衣不由得微微一颤,挪着步子走到官颖欢身旁,伸手就要去试。
“青衣,你出去。”
裴子衍没有出声,即便官颖欢开口,青衣还是有些害怕,站在原地没有动。
官颖欢又说了一遍,声音已有不悦,青衣见状朝裴子衍飞快瞥一眼,见裴子衍没有阻拦,这才慢吞吞走了出去。
官颖欢忽然取下头上的发簪,在一盘菜里试了试:“看,没有毒。”
裴子衍撩袍在一旁坐下,侧眸望着她,似笑非笑:“你究竟是太放心,还是根本就知道你的饭菜没有毒?”
官颖欢扭头看他:“王爷从一进门就三番四次地暗示我饭菜有毒,王爷这么笃定,是因为王爷给里面下了毒?”
屋外的侍女们倒吸一口气,果然看到裴子衍薄薄的唇沉了下去。
官颖欢轻哼一声,眼泛泪光,将手里的汤碗“砰”一声摔在桌子上,汤汁飞溅到桌上,连同一旁的裴子衍也没能幸免,溅了几滴在他的衣襟上,门外的侍女看到这一幕,皆瞪大了眼睛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裴子衍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衣襟,就在门外侍女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时,他忽而轻笑一声:“失忆了,脾气倒是更大,都学会摔碗了。”
官颖欢蓦地站起来,将桌上的汤碗一拂,哐啷一声瓷碗落地,她指着地上的汤汁和破碎的碗:“你一回来就阴阳怪气地给我添堵,不就是因为我关了你的宠妾,还让你的贴身侍女中毒?你大可给我也下毒,给我也关起来,用不着这么跟我说话!”
屋外的侍女护卫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尤其屋外的侍女们,吓得齐齐发抖,生怕裴子衍的怒气会波及他们。
官颖欢像是还不解气,突然抬头朝裴子衍笑笑:“那日阿华就跟我说,我虽然是你的王妃,可你并不在乎我,原以为他是跟我开玩笑,这些天看来那些话倒也不是唬我。你既然看我这样不顺眼,当初何必娶我?那日我重伤痊愈失去记忆,你又何必假意惺惺作态,好似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她的眼底还嵌着泪光,面上却是无所谓的散漫笑意,眼神迷迷蒙蒙,却看得裴子衍心头一跳:“让我看,我于你来说既然可有可无,而我如今也不记得你,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不如,我们和离。今后,你有多少个权知韶和锦绣,都与我无关。”
裴子衍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那双眼睛突然光芒一敛又刹那盛开,唇角冷笑更烈。
“和离?”被女方提出和离,裴子衍非但没有震惊之色,沉重冷静的神情也与往常没有二色,只是扬起眉梢,笑问,“敢问王妃,和离以后,打算带着青衣去哪儿?”
去哪儿?是啊,去哪儿……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家。
官颖欢愣了愣,喃喃道:“我回娘家啊,青衣说我的娘家很厉害,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门派,我回去,爹娘还有哥哥会陪伴我的。”
裴子衍薄唇微微抿起,缓眯的眸子里映出官颖欢茫然的面孔,他顿了顿,慢慢问:“还记得你的家?”
“不记得……可是青衣说我爹爹很厉害。”官颖欢蹙眉,揉了揉额头,“不要问!不要问,我什么都不记得。”
说罢,她揉着脑袋就朝外走,头也不回:“不要问,不要问,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阿华说得对,这里的人都不是好人,没有人为我好,只有阿华待我真心……”
“站住!”裴子衍看着她踉跄着身子朝外歪歪扭扭地走去,嘴里“阿华、阿华”念念有词,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火烧在他心头,炙烤难耐,那火苗一股股地往上蹿,压都压不住。
她像是听不到他的话,还在念叨。
裴子衍风一般卷过去,待官颖欢再睁开眼,整个人已被他卡着腰扔到内室的床上,许是一口气卡在胸腔没喘过来,憋红了脸咳嗽起来,两个脸颊泛出淡淡红晕,在他身下轻咳喘息。
她握起拳头砸向他胸口,那一眼波光潋滟道尽他的处处留情,瞳眸深处隐含的怨愤尤为惹人怜惜。
裴子衍垂眸看着她,分不清她究竟是在演戏,又或者演戏中也有那么一二分的真情,只觉此刻的她柔软得似一团旖旎的云,让他忍不住收紧卡在她腰上的手臂,俯了身下去。
屋外的侍女很有眼色地将门掩上,捂住唇笑着退开,只有青衣在门外不放心地张望许久才无奈离开。
她水汽迷蒙的眼眸里映出他漫不经心的面孔上难掩的一抹迷乱,他抬手轻抚去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将冰凉的唇映在她眉心,手心盈盈一握的纤细有着女子独有的柔软和韧性,这触觉如滚烫的烙铁“轰”一下烙在他心头,脑中一昏,呼吸急促起来,薄唇下一移,狠狠落在她颤抖的红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