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兴十七年,大暑时节,赈灾路途中。
此刻是午时,天上日头正毒,国道边上的树荫下,停靠着不少满载着粮草的马车,这些人和马儿都在阴影下乘凉歇息。
一个身长玉立的弱冠少年,正督促着自己的手下在切胡瓜,然后让人抱着这些消暑的胡瓜跟在自己身后,一片一片地分发给了自己周边的人。
等所有人都分到了一片,这少年才拿了剩下那一片,正要尝尝这胡瓜的味道,不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番邦进贡来的胡瓜,一共就几十只,这会儿你就分了三只出去,延灏啊,你倒是出手大方!”
惠王赵延灏转身一看,见是太子走了过来,便恭恭敬敬地把手里那片胡瓜双手递上,嘴里说道:“大哥来得正好,快尝尝这胡瓜。”
太子倒也不客气,接过这片胡瓜,用袖子挡住面部,文雅地吃了起来,刚吃了一口,觉得没什么甜味,便随口吐了出来,皱着眉头说道:“这胡瓜看着粉粉嫩嫩的,怎么一点甜味也没有?”
还没说完,太子就把那片胡瓜往地上一扔,对着惠王说道:“延灏,你这几只胡瓜怕是还没熟透,味道和我那几只差得远了。”
惠王看着被太子丢在地上的胡瓜,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咽了一下口水,轻轻地对太子说道:“大哥深受隆恩,父皇自然是把最好的那几只赐给了大哥,我这三只还是沾了母后的光。”
太子听得一脸受用,揽过惠王的肩膀,朗声说道:“延灏,你我一母同胞,比起其他皇子,我们二人自然是亲近许多,大哥那有什么,你要喜欢尽管来取……”
惠王摇了摇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延灏和大哥的爱好素来不同,对大哥那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而且大哥乃是储君,有些东西延灏也不配用,所以谢过大哥的好意了,心领了。”
大康的等级制度森严,太子能用的物什,规格仅次于赵绪,其他亲王是不能随意使用的,惠王这话一语双关,还暗指了自己不觊觎太子的储君之位,这让太子听得喜笑颜开。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惠王,见他对自己低眉顺眼的样子,便想起那个嚣张跋扈的端王,两相对比起来,太子心里那是一个舒坦,便又趁势说道——
“延灏啊,此番你协助我去兖州赈灾,对这些事务还是第一次遇到,到时候你就在我后边跟着,学着我怎么处理赈灾事宜的,日后你有机会独当一面,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切都听大哥安排。”
惠王点头听着,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太子很是满意,拍了拍惠王的肩膀,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歇息了,两炷香后,我们再启程。”
惠王躬身说道:“恭送大哥。”
太子大笑着昂首阔步地走了,惠王见太子走远,才直起身叹了口气,转身去寻找那片被太子丢弃的胡瓜,边上的手下马武见状,对惠王说道:“惠王殿下,您这脾气也太好了,这赈灾明明是殿下的功劳,东奔西走筹了这么些物资,如今太子殿下抢着过来押送不说,居然还说让您从旁协助,摆明了想在陛下那里邀功……”
惠王捡起那片胡瓜,顺手喂给了边上的马儿,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马武啊,这些话休要再提,大哥和我都是为了百姓,我又何必在意这些虚名?只要这些物资送到了兖州,这功劳属于谁,又有什么关系?”
惠王说完这些,便拍拍手上了马车,边上这些手下面面相觑,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这惠王殿下啊,是真心爱护百姓的,完全不是为了抢功劳。”
“可不是么?当时我们殿下得知兖州疫情,私下底就偷偷在募捐物资,压根就没想声张出去,只不过殿下去问太子去募捐物资的时候,结果太子殿下觉得这是件可以大大长脸的事,便去求陛下要同我们殿下一同来赈灾……”
“哎,太子殿下也是被端王逼急了,我听说端王一系势力愈发庞大了,多次在朝会上对太子殿下咄咄逼人,还借这次疫情对大将军含沙射影,想借此中伤太子。”
“咳咳,你们很清闲么?”
惠王咳嗽一声,探出一个头来问到,众人便闭上了嘴,没敢再多言一句,惠王皱着眉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说道:“歇息够了就赶紧起来赶路,疫情紧急,能早到一刻,说不定便能多救一条命……”
“喏……”
众人纷纷起身收拾马车,没一会儿便整顿好了队伍,缓缓地开始朝前走去,路过前边太子殿下队伍的时候,惠王示意自己的车辆停下,掀起帘子问道:“大哥还在歇息么?”
“回禀惠王殿下:太子殿下刚刚入睡没多久。”
惠王点点头,轻声说道:“大哥舟车劳顿,让他多多歇息一会,这些物资沉重,走起来比较缓慢,本王先押着它们慢慢往前走,一会儿你们和太子轻装跟上。”
“这……”
眼见这人面露难色,惠王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要是你觉得为难,大可以去把太子殿下叫起来,与本王一同前行。”
想到太子的起床气,那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说道:“小的待会转告太子,惠王殿下先行吧。”
惠王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上了路,留下太子的亲卫队在原地,他们要守着太子午睡醒来,再去赶上惠王的队伍。
没走出几里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进了惠王的座驾,惠王见到那人,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还拱手说道:“袁先生倒是格外准时。”
袁先生的面容僵硬,像是戴了人皮面具,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子怎么跟来了?”
惠王靠在车内软垫上,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先生难道不觉得,太子本人亲自去了兖州,整件事会更加显得逼真么?”
“惠王殿下,既然你要老夫帮你出谋划策,希望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了,但凡中间出点纰漏,可就功亏一篑了……”
见袁先生脸色有些不快,惠王讪讪一笑,继续解释道:“本王只不过把要去兖州赈灾的事随口一提,太子便争着抢着要一同过来,这怨不得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