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览楼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览楼三层,悬赏最高的十张帖子被同一个人一次全揭了,里头有新上榜的,也有好几年都无人接手的,也有无数人挑战却从没有成功过的。这样一次被人全揭还是头一回出现。怎能叫人不惊叹!而且,听说揭榜的人是一个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袭白衣胜雪,黑发如墨,脸上也戴着雪白的面具,面具上只有右眼处一个眼睛大小的小圆洞以便视物。
白衣少年的出现和举动,瞬间传遍整个昆阳,连原本单枪匹马挑衅琉璃教的秦京都被压了下去。那些得了消息的赢家们原本想要启程离去的,都纷纷停下脚步,都想知道胆敢一次性接下那么多高难度的悬赏榜,到底是何方神圣。要知道,一览楼三层的任何悬赏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揭的,三楼不同于一二楼,接了榜完不成任务也没关系,三楼揭下榜的人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失败后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个代价由一览楼说了算。当然,一览楼身为江湖第一的情报网,一点都不担心有人完不成任务而逃走,你前脚逃了,后脚一览楼就能让你痛不欲生,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所以,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白衣面具少年,众人无一不好奇。只可惜白衣少年只是在揭榜的时候出现在一览楼,出了一览楼之后,连个影儿都没见着的众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了。看这消失得干净利落的样子,估摸着也是个有点能耐的吧!
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要上报给楼主知道的。于是,一览楼顶楼精美舒适的房间里,风慕离正慵懒地侧卧在宽大的紫檀矮榻上,矮榻后方是一扇十分高大的屏风,屏风共有七扇,每扇屏风上都有一副画工精美的画作,巧妙的是屏风的另一面也有画作,同一张丝绸,却丝毫不影响两幅佳作,真真是神来之笔。屏风以弧形半裹着矮榻,显得高雅又舒适。
矮榻右边有个书房,只是简单的用一张黄花梨镂空雕成的屏风稍微隔开。左侧最是华美,墙边一排凤凰竹美煞人眼,这些凤凰竹并不是盆栽,而是以花坛的形式直接种植在墙边的,那比成年男子还高出一个头的凤凰竹连绵延续到里间,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凤凰竹在这四月末的季节里正绿意盎然。竹坛外侧是一条同样长短的水池,为了应景里面还养着各色各样漂亮的锦鲤,清澈干净的小小河道同样延续到里间,凤凰竹和锦鲤们都被照料的十分到位,那摇曳盎然的体态和肆意舒展的游姿就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慵懒又高贵。
那宽大屏风后方的里间是个布置简洁清净的寝房,正中央的房梁上红火滚金边的帘幕幽幽的垂挂着,将整个宽广的顶楼从正中央的地方一分为二。而整个阁楼最为奢侈的并不是紫檀大矮榻和紫檀大床,不是黄花梨的镂空屏风,不是那高大的价值不菲的画作屏风,也不是那一排凤凰竹和水池,而是寝房左侧靠近竹坛水池的浴房。
整个浴房同样是用屏风圈出的一个空间,里面有一个可容纳四五人大小的浴桶,不管是浴桶还是浴房屏风都是世上极为珍贵的沉香木,白墨胭脂坊的书桌就是当年风慕离浴房用剩下的沉香木所制。浴池一样大的浴桶底部全是由鲜红如火的玄玉铺成。玄玉通体火红,是为贡品,可活血化瘀,滋补养身,还可入药引,解百毒,为世间皇家专用神玉。这么大一块的玄玉别说皇家了,见过的人估计都没几个。就与白焚天闭关之地,云洞里的墨玉座台一样,贵不可言。
总而言之,这间纤尘不染且奢华无度的房间的主人一定是个极为讲究又有十分严重的洁癖之人,整个房间雅致又不显华丽,张扬却又不庸俗,但是装饰摆设却是十足十的奢华。而此时房间的主人正慵懒地听着下属的汇报,本来闭目养神的漂亮丹凤眼微微睁开一条缝,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是说,那个白衣少年一次就把价位前十的榜给全揭了,而你们却半点还不知道人家的来历,嗯?”立在矮榻前一袭玄衣的中年男子羞愧地沉声应答:“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楼主降罪。”
风慕离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半身倚在方枕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男子:“连你都探不到的消息,看来真的是个有点本事的少年郎啊!”男子有点不确定地问道:“楼主,我们不知道那少年的底细,若是他没能完成任务,我们该如何是好?”
风慕离不在意地挥挥手:“先静观其变。他总不至于真的是凭空出现的吧!现在最关键的是江中玉刚拍卖出去的消息,在他们还没出昆阳之前,确保他们的人身和消息的安全。”
男子恭声应道:“是。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风慕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不一会儿,风慕离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随后一个随从装扮的少年推门而入:“楼主。”风慕离愉悦地翻身下了矮榻,随手扫扫衣摆:“阿竹,去飞天楼喝酒去。顺便让阿飞去告诉叶安一声,看他要不要一起。”说罢,便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地出门去了。说是喝酒,最后喝的无非也是白水而已。
说来,飞天楼也是昆阳七绝之一。飞天楼原名为双飞楼,后来被人改了名字,说是双飞太过庸俗便改为飞天。话说比翼双飞哪里就庸俗了,不过人家主人想改个名字而已,何况敢以天为名,这气魄也是相当了得的。不过,外人只知道飞天楼的后台很硬,却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经营,但是,这不代表一览楼也不知道,这飞天楼正是元梁皇家的产业。这样匠心独具的双楼,和楼里的招牌百花酿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坐在飞天楼二楼的雅座里,风慕离安静地听着一楼大堂里众人的议论。整个飞天楼布局十分雅致,一楼全是普通茶楼布局,说书的弹琴的一目了然,二楼则是一个个用屏风隔开的小雅座,一些精美的木块丝绵当然起不到什么隔音效果,只是里头的人看不真切罢了,而三楼则是一些有些隔音效果的雅间,四楼就是隔音相当完美的豪华间了,当然顶楼就是老板间了。而酒楼的对面,也就是飞天楼的另一半,一至五楼都是层次不同的厢房,两楼的每层之间都有木栏相互衔接,端的是宏伟大气。
不一会儿,白墨便跟着阿飞进了风慕离所在的雅座,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夜英。白墨还是和往常一样裹着宽大厚实的狐裘,只是怀里已不再抱着暖炉,而是换成了前段时间风慕离给的暖心明珠。这明珠白墨用的十分称手,往常那般刺骨的寒冷,如今他已是甚少感觉得到了。
“来啦。”看着白墨进来,风慕离笑眯眯地说道。
白墨点头,轻声应道:“嗯。”
风慕离十分体贴地递上一杯热水,没有加茶叶,用的还是他风楼主自带的茶壶茶杯。因为白墨常年用药,不宜饮茶,风慕离和左萧都养成了喝白水的习惯。枉费他风大楼主每日里进账成千上万却整日喝白凉水、白沸水,真是笑煞世人也!何况还是来这飞天楼里喝白水。
天下谁人不知这飞天楼里有且只有一种酒,那就是百花酿。百花酿乃世间少有的极品,非富贵人家不能饮。途径昆阳者,哪个有钱人不想来尝尝这极品百花酿是何滋味?虽说这百花酿并非飞天楼独有,但飞天楼的百花酿足够多,足够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别人聊着。阿竹、阿飞和夜英隐形人一样的照常陪坐着。风慕离歪在椅子里,问道:“叶安,今晨那个白衣少年的事你可听说了?”白墨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答道:“白衣揭榜少年郎,惊鸿一眼白面来!略有耳闻。”
风慕离收了折扇,一手摸着自己干净白皙的下巴:“白衣揭榜少年郎?这名字取得有点儿意思。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白墨抬头看了对面的风慕离一眼:“你竟不知他是谁?”
风慕离丝毫不觉得自己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有什么问题,看着白墨笑得一脸如沐春风,还十分真诚地请教道:“对啊!本楼主不仅不知道他是谁,还弄丢了他的踪迹。所以只好来请天下第一公子指点迷津了。”
一旁陪坐的阿飞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家楼主,好歹也是一览楼的楼主啊!这么没有职业操守真的可以么?
白墨眼神微凉地扫过风慕离:“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一个连影子都没见过的人。”
风慕离一点也不会觉得白墨会不知道那白衣少年的身份,就算不知道具体身份什么的,但白墨那么聪明,肯定也是会猜到一些什么,比如目的什么的,聪明人就是这点太可怕,凭借一点可有可无的线索就能抽丝剥茧,甚至凭借这他们自己的想象,就可以把一个人从里到外,从上八代到下八代摸得个透透彻彻。要不然,才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凭什么天下第一公子的称号会落在一身伤病的白墨身上。虽然风慕离一点儿也不傻,甚至十分精明,但他也没有像白墨一样聪慧近妖。他还是属于比较正常的聪明人,俗称情商高。
于是,风慕离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虽然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是什么,但你总该能知道他的目的吧?”
白墨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道:“无非就那几种可能,为财,为名,为利。”
风慕离一派风轻云淡地摇着手中的折扇:“那你说他是为了哪一样?”
白墨这次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嘲讽道:“你的人连人家一个指头都没摸清楚呢!我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为了哪般?”
风慕离讪讪地放下手中的折扇,他也是没办法啊!谁知道就连他楼里的三把手顾上湖都追不上他,那小伙子来头有点大啊。就拿他那甩人的本事来说便可见不一般,他堂堂一览楼楼主,总不能亲自出面吧,那多欺负人。再说,若是每次都让他亲自出面,还要手底下的人干嘛,一览楼也不是摆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