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外面就传来一阵发丧的声音,秦风感觉手臂发麻,睡眼朦胧的看去,是雪儿枕在上面,蜷缩着身子,他缓缓抽出手臂,三人都被这声音相继吵醒,迷糊的坐了起来。
一个与林战身材相仿的中年人走进草屋,眼眶微陷,鼻骨隆起,像是生了一双鹰眼,已年过四十,是神泉村的另一名守护者,李远,抱拳道:“童老弟,你看此事……”
“坐下喝一杯。”秦童翻转过一个杯子,为其倒满了酒。
李远只好坐下,他与林战共同守护村子,秦童与老陈头又是神泉村仅有的两名药师,四人几乎掌控着村子的命运,有什么事自然要一起商量。
全村的人都被吵醒,向这里聚集过来,足有四五百人,将秦童家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三具尸体整齐的摆在门前,盖着白布,李远此来并不想了解事情的经过,只是想如何处理尸体,这里环境闭塞,可能不经意的疏忽就会哀鸿遍野,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死去的这兄弟三人都没有娶妻生子,父母也早就不在人世,村人肚子里都没有多少墨水,大字不识几个,所以起名字也简单的很,哥仨按照年龄往下排,分别叫张大,张二,张三。
这哥仨整日游手好闲,在村里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没人待见他们,更不可能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可人死为大,乡里乡亲的住着,还是要将他们发丧出去。
三人趴在窗前看着。
老陈头慢悠悠的从后方走来,人群为他让开一条路,陈图掀开白布,昨日就已死去的两名男子浑身肿胀溃烂,流淌出粘稠的液体,还散发阵阵恶臭,死相奇惨。
张大却截然相反,一身的血肉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眼眶变成两个深洞,嘴里支出獠牙,只剩一副骨架上面裹着一层青皮,双手干瘪,指甲漆黑锋利,老陈头低垂的眼角带着几分冷漠。
村民都被这死状惊了一下,急忙将自家孩子拉扯到身后,怕吓到年纪尚小的他们。三人大致猜到了这种结果,因为秦童调制的化尸粉就是这样,可那瘆人的黑色指甲和兽牙绝不是化尸粉的效果。
李远沉默了片刻,端起酒杯,说道:“我比二位兄弟年长几岁,先干为敬!”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随后秦童起身向外走去,看都未看三具死相奇惨的尸体,对一众村民数落道:“将他们烧了吧,我最后说一次,两面石碑就是分界线,荒兽不会踏入,只要还在村里你们就会平安生活。”
“出了石碑,死也是活该,别再发生那晚的事。”老陈头声音更加沙哑,言语中带着一股威胁之意。
一瞬间,除了没有成年的孩子外,所有人都是心里一紧,呼吸紧促,朝阳初生的清晨,一股惊惧弥漫上心头,让他们遍体生寒,已经快要被平静生活所淡忘的事再次被提起。
两人的话在神泉村无人质疑,是因为十六年前真的曾有一口神泉凭空出现在村外的荒地之中,村民喝了发光的泉水后力大如牛,百病不生,也正是那段时间,秦童与老陈头才出现在村里,而曾经叫做两向岭的村子也因此改了名字。
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是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天地间一片青冥,刮起血色的罡风,还伴着一声声恐怖的哀嚎,两人让他们躲在家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
那晚,无数狰狞丑陋的魔影出现在村中,毁灭所能看到的一切。
可不知什么原因,只有一层窗纸的木窗,在那晚散发出淡淡的青光,出奇的坚固,任那些高大魔影如何撞击也没有丝毫损坏,还有无尽的古兽出山与魔影厮杀,那一夜血染山河。
吼啸与嘶鸣如魔咒一般,所有人在被子里蒙了一夜,脸色苍白。而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忍不住伸头朝外看去,结果被活活吓死,据说那晚只有秦童与老陈头呆在外面,整整一夜!
天亮时,所有奇怪的声音都消失了,像是一场噩梦,可地上灰色与红色汇集成的一条血河却是刺目真实,血腥的气息带着罪恶,令人望之欲呕。
血河流淌进干涸的泉眼,将空洞的泉口注满,然后如镜花水月一般变回了略微凹陷的荒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童与老陈头站在枯地旁,一脸的疲惫之色,从那一刻起,二人在村民心中就是无所不能的神,能在那样恐怖的夜晚中活下来,不是神是什么?而他们从那日起就再也没有靠近过枯地,更不敢踏出村子半步。
村民众说纷纭,有人说听到了哀嚎声,有人说听到的是杀伐声,还有人说听到已经死去多年老父亲的轻语。
一夜之间,他们生存的地域缩小很多,村子东西方尽头出现两面带字的石碑,而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两人清楚,可没人敢问,从那以后,日落后家家熄灭灯火,门窗紧闭,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一切平息后,接踵而至的便是各种灾难的爆发,前三年滴雨未下,后三年水漫人膝,又三年星火燎原……
像是某种惩罚,秦童和老陈头在灾难中救了很多人,也正是那个时候,两人又多了一个神医的称呼。
可当村民不小心受伤时才发现,他们的血液已经不再是鲜红色,而是变成了灰色,而拥有这种血液的人全部都是喝过神泉水的人,无一幸免。
起初发现时惶惶不可终日,日子久了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即便不用修炼也是力大如牛,百病不生,寿命也能借此得以延长;可当他们有了子女后,血液依旧是灰色的,而他们一身修为尽失,如常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
他们想等待时间的考证,不知这血液是否会代代相传,时常想起这件事便如阴云一般笼罩在他们心头,每当村民不安分时,二人便会提醒他们:“别再发生那晚的事。”
短短一句话,将村民们的记忆拉回到那个夜晚,所有人都闭口不言。如今,只有两块普普通通的石碑具有莫名的力量,象征安定与和平,再也没有荒兽下山来祸害村子,而且偶尔上山的人也不会死,这次也许是个意外。
一个面色黝黑的妇人打破平静,好奇的问道:“秦神医,你家那三个娃咋就没事嘞?”
“生死有命,我不会管他们,你们也随意。”秦童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句话让村民发出一阵唏嘘之声,两人脾气古怪,有时冷漠,甚至是不近人情,有时又很淡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安分的离去,回去的路上不停告诫自家孩子,万万不能出村,更不可上山……
秦童家门前,只留下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将三具尸体抬向远处,抱着成捆的树枝要将三具尸体火化。
两名守护者与老陈头和秦童,还有秦风三人与陈图都在一旁观看。
“呼啦~”
火焰熊熊燃起,传出一阵劈啪作响的干木炸裂声,同时还散发阵阵的腥臭味,可不到半杯茶的功夫,火焰就熄灭了。
一个汉子面色古怪,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胆子也大了起来,捡起一根树枝在熄灭的火堆上扒拉着,过了一会儿小声嘀咕道:“他娘的,死的真干净,连骨灰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