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怪了。
她在心中这么嘀咕着,从厉府后门走进了后院,因为没有回府向厉远航请福的习惯,自己一路便回了自己苑子。
这一路上,更奇怪。
以往其他房里的家仆们见到自己,尊重的也只是点个头,唤声三小姐,看不起的也就做视而不见,装成一副忙手中活计的模样。现在,不管厉府里扫地的做饭的,端茶的倒水的,没一个见了她不是笑眼咪咪,连鞠三躬恭敬而大声的喊,三小姐好,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万福……
她胜了两场没错,但终究只是胜了两场,还并未得到什么实质的奖励与名次,不过是在这场赛事中做足了噱头,掀起了几片波涛浪花罢了,倒不至于让人突然间转变这么大。
狐疑着,天凉走进了院子。
然后呢,她便看到了所有事转变的源头,和自己被人尊重的最根本原因。
自己朴素的苑子,被打理的张灯结彩,华丽非常,就连使唤的奴仆,都配了近十个,齐刷刷站在院中,勾头齐喊,“三小姐!”
院子从前简陋,没什么修饰,只在侧中搁放了石桌石椅。
那桌上,摆满了琳琅美味膳食,中间,摆放着凤京最上等的桃花酿。
而那桌前,正坐着一脸平和淡然,用膳用的正专注的男人。
抚袖,搁箸。
男人清眸一抬,笑道:“回来了。”
这语气,自在的好像是他家一样。
天凉呆了一下,眨眨眼,又多看了两眼,瞪着他不说话。
“厉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语句何意我自然懂得,你倒是不必将它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的贴切”,那人脸上一概的微笑不变。
天凉闻言脸黑,压低声响道:“圻先生,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到我这里来,赖吃赖喝?”
“谁告诉你说我走了”,他一面兴味望着她,“原来厉姑娘那一脸的失望,是因为我么?”
“你不觉得我看到院中人是你的时候,已经不只是失望,快到绝望了么?”她白他,“自恋先生仍是风采不变,本色不改啊!”
圻暄听着她的话语,缓缓起身,立在石桌前问她,“厉姑娘,是希望我离开的?”
“我是当然……”希望的,这三个字要说出口时,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她竟然笨拙的自咬了舌头,疼的她倒吸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连话都说不完整,她什么时候这么不争气了。
天凉正心中埋怨着自己,抬眼要声明自己立场时,鼻中清香一灌,便觉那人来到了自己的身旁,抓住了她那只手。
“放心,我暂且不走”,他温柔道,“你大可不必伤心至扼腕咬舌,泫然欲泣。”
天凉怒!甩开他的手!
扼了屁,咬个毛,他哪里的太空眼看到她泣了!
“圻先生多大了?”她侧首发问。
“二四有余”,他如是说着。
“才不至三十,眼力劲儿就这么差,看事不准,老花也严重”,天凉惋叹,“可惜了你长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圻小姐不至双十年华,就已语无伦次,话语不清,还会做出咬舌这等稚儿举动,你我彼此彼此。”圻先生一点儿也不生气,温温和和的回天凉的话。
天凉深呼吸,问道:“不知圻先生到我将军府中,有何贵干。”
“商印。”
他淡然提醒,“厉姑娘收了。”
天凉一愣,顿时骤起了眉,冷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的道理,想反悔讨回去,没门。”
谁动她的银子她跟谁急。
“我自开口送了,那商印便是圻姑娘你的东西”,圻暄走到石桌旁,优雅落座,“可当时,厉姑娘许了我一件事,可还记得?”
天凉向来不轻易许给别人东西,更别说是这刁钻狡猾的圻先生,听他这么说,仔细回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门道,只好开口道:“若是我应允的事,自然该做的都会做到,可若是一些人胡编乱造的社稷,我这里是不买账的。”
“一刻,一百两。”他眸中像是润了月色一般,蛊惑人心,“商印可取这四玄银庄所有银两。”
天凉瞬间醒悟,被雷劈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了。
看一刻,一百两,这商印可以取无穷无尽的钱,那他圻大先生要看她多少眼,多少年才能抵的够这商印银两数!
再看圻暄,已经开始继续用膳了……
那一脸清辉淡然的面庞上,带着十分难得的璀璨笑意。
越看,越像狐狸。
精明,腹黑,做事总有目的,善于算计人,不得让自己有一点亏损。
天凉有一种被天牢地网给捆住,掉进他圻大先生陷阱的感觉……
“陪我用膳。”
圻先生抬眼,平语吩咐了一声,“你也该饿了。”
天凉望着他,没有反驳,上前两步,坐在了他对面,拿起筷子,谨慎微微的开始吃起来……
家丁丫鬟们则立在一旁看到厉三小姐与传说中的圻先生你一言我一眼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都眼看直了,吓傻了。
圻先生是练西凤皇都敬三分的人物,四玄武者每个人尊重的人物,他们家三小姐,最懦弱的三小姐,竟然能跟圻大先生谈笑风生而面色不改……太……令人佩服了。
“顾先生呢?”天凉扫视一圈,没发现自家那些熟悉的人,也没发现一向跟在他身边的人,“没跟你过来?”
“子语在接受厉将军盛宴款待。”
“我觉得先生你也该去接受我爹爹的盛宴款待才是。”
“是么”,他轻应,夹起了一根青菜,将它放置到天凉碗中,嘱咐道:“不要挑食,这些对身子有好处。”
这男人太自如了,太放松了,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天凉啪一声放下筷子,冷着脸道:“我差人送圻先生去正厅……”
“比起厉将军”,他打断她的话,深眸泛光,“我更喜欢被你款待。”
天凉怔一下,又咬着舌了,接下来的话,又被她不自觉吞到了腹中,那一脸气自己没用的表情,明显至极。
圻先生望她那模样,禁不住笑出了声。
天凉颜面一青,“笑什么!”
“厉姑娘,比我想象中要意外许多”,好像在说很动听的情话似乎的,“十分的笨。”
厉小姐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笨,就算她偶尔会做错事,办出令自己也觉得生气的举动,但她绝不迷糊,也不做蠢事。
“圻先生也比我想象中意外许多”,她咬着牙,切着齿,“无耻,极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