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每日看到自己这张脸时的心情吗?”君无意咬着牙,两手拢的更紧,“你知道阳光下看到自己如恶鬼一般肌肤龟裂发皱时有多恶心吗?你知道我看到你过的风生水起自由自在,有多恨吗?陆蓝,你这骗子,我恨你,更恨三哥……他为什么要选择了你而毁了该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
君无意嗓音本就沙哑诡异,如此连续嘶喊数声,无故便能令人心尖寒觫,肌肤上起了一层碎碎的鸡皮疙瘩……
“你准备……掐死我?”天凉狠瞪他一眼,费力高喊,“君无意,七月……十五……还未……到……”
君无意应她一声厉喊,恍若回神似的,骤然松开双手,跌坐下去,眸光错乱,脸面慌张。
他大口喘着气,拿下面具,擦下了一额的汗水。
天凉此时才知,这人那时一贯的冷静嘲讽模样,原来都为伪装。
这张面具遮掩下的,竟是一颗无比纤细脆弱而神经质的心。
她浅显的修习过心理学,明白君无意这样被迫害过,又常年陷于黑暗中无望之人,往往性格阴暗,敏感,情绪更易激动,更不易在谜团前认清现实,一意孤行下,便会将片面而自认为的东西,笃认为事实,如同被蒙了眼般,陷入死角之中。
当一些重大事件濒临之前,更会使他的情绪愈加疯狂,不稳。
天凉短暂间便恢复了平静,她没有在乎脖间淤痕肿痛,而是盯着早已失去脸面却大汗淋漓的君无意,冷静道:“我虽不知当年事情原委,但君无意,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三句话——你说君无寻为护我,而迫你玄魄出身,错!你说我经历那场浩劫后,改名换姓的活着,错上加错!你说君无寻死了,那更是,大错特错!”
几字错,拉回了错乱中君无意的情绪。
他抬头,平静情绪后,眸光也变的谨慎起来,“你什么都不清楚,凭什么说我错!”
“那么你说,君无寻若为护我,为何迫你玄魄出身?留下你,不过是为他苦心护着的我添了一个敌人?”
“君无寻临死前在陆上为你设了玄障,我无法靠近你,他自然高枕无忧,宁愿我生不如死……”君无意言语被天凉打断,“你与他有深仇还是生了大恨,你生不如死,于他有何好处?”
君无意无言以对。
“还有,你说我改名换姓好好活了下去,君无意,你在西凤虽不能靠近我,难道你便不曾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陆蓝,还是厉天凉?”天凉厉声追问,薄唇一咬,“如果我没猜错,六年前的我,根本就不是这幅身体,况且你言君无寻已死,可你在前不久遇见一个人时,难道真的没有半分感觉他就是……”
“胡言乱语!”
君无意骇声打断她,“你所言根本为疯话。命盘有定,人有生死。即使为半身半魄,也只能回于自己暂亡的身体中,得复命的机会,如你所说这般依附于他人体内生存,荒诞之说,前所未有,就算有,也除非这人能上通古幽下至阎罗……”
“上通古幽,下至阎罗。”
天凉重复这一句话时,便再也什么不说,坐在那里,神色恍惚的望着前方。
君无意说到这里,话语也倏然停住。
他神情一顿,想起了这世上,确实存在着这样一个人——他的三哥……君无寻。
三哥从前是所有人敬仰的对象,三哥对他们来说,是永不可触及的高瞻远瞩,三哥待每一个人都极其温和,他甚至根本没看到三哥发过怒……
自己生不如死,于三哥,又有何好处?
没有,对三哥的面前,他总是渺小的如同沙砾般自卑,更不对三哥起过威胁任何。
灭门之前,他们无怨,又无仇,那么三哥,为何要对自己做出这般残忍之事?
没有理由——那些从遭受此难之后,复生的那一刻起便存于他脑海中清晰而肯定的东西,竟被这女人短暂间,全盘推翻了!
君无意有些恼怒,上前揪住天凉的衣领威胁,“当初发生了什么,我最为清楚,难道还要你来说道?”
天凉没说话,神情木讷。
君无意怒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在耍把戏!你只是想从我口中套话罢了!”
天凉还是不说话,呆呆怔怔的望着前方,没有一丝表情……
“陆蓝!”君无意被无视间,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颚,“告诉你,在七月十五拿你祭祀之前,我不会告知你任何……
君无意忽的愣住。
这肌肤的温度,烫热,如火灼。
他猛而低头一看,抬手收下玄光,果然看到那不在玄气护罩下的女人,突然化为一团早已烧成灰的海藻,在收势那一刻化成碎末,朝上漂浮而去……
人,早已不见踪影。
这是火武失传招数——以武气幻形,虽维持时间较短,却可用于短暂迷惑对手。她本是在海水中断然不可能施行此招,但却是在利用了在玄光内,利用海藻作为媒介,施了此招,方才在他发呆之时,逃之夭夭。
“糟糕!”
君无意脸色一变,拾起面具戴在脸上,便朝着前方游去——深海之中,没有玄光相护,那女人,必死无疑。
况且此时,在那前方君家遗址方向,散来了极为浓厚的血腥味……他方才激动时,好像说透了关于诅咒,和血祭的言语,况且近临中旬当日,平日里不会擅自出现的玄光集聚,此时已开始有了苗头,逐渐扩大生长,日趋成熟当中……
在他复醒而来的记忆力里,那个女人,是关键。
若她提早去了……
“该死!”
低咒一声,君无意愈加心焦,顿时更是加快速度朝君家遗址方向追走。
血腥味,越来越重。
在终于靠至最近时,君无意猝而身子一僵,脸色煞白间,立定了脚步。
他看到深处,蓝光在闪烁,已有两个巴掌大小。
那蓝光尽头,有一个女人,闭着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陆蓝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死,她可以接受,被医生判断以后会做植物人,也属常识之内,可现在,谁来告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四处围着不少人,盯着她看。
这些人,全都束着发带,穿着宽大的袍子,形态怪异的围成一圈,言语之乎者也,形同古人。
“你这贼,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
其中立在前方的一人,身穿锦缎,满面横肉,粗声高喊,似乎就要冲过来向她动手的模样,极其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