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身子有些难过”,圻暄道,“抱着你说,可以么?”
天凉脸色一变,猛的跳站起身,紧张道:“你中了药,若然……”
圻暄不由她把话说完,便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揽着她同坐在摇椅上,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的身体,火烫。
声音却仍温雅,“不妨事,此事并不复杂,先听我言清。”
天凉心尖一跳,感觉他鼻尖凑近自己的颈窝,几分亲昵的轻汲之后,皱着的眉宇才终松去。
“多年前,我曾得一场重病,险些丧命,后也是由父皇带来了一位天师道士为我医治才得脱险。当初此天师言,我本是已死之人,如此为逆天命,视为续命,自是会有一些弊端,譬如……”他伸出臂,指向了一处位置,“续命年数为几何,道士亦不知,只是从那一年开始,过一年,我臂旁便会生一圈淡痕,如同树木年轮,却无色无感。只是在近月我去西凤后,此痕才开始渐生为浅绯之色。”
“识的我之后?”天凉望着他苍白中几分酡红的脸色,想起他几次欲离西凤却又归来,心中几近已猜到了那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
“动情”,他轻吐两字,收下了臂,“那弊端便为,不可动情。”
“这没有道理……”天凉皱眉,“七情六欲本属人身之物,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定律?”
“起初我也只是如此怀疑,但因与姑娘待的越久,臂上之痕便愈渐盈红,生出血色,身子也出现异常虚弱。于是我便吩咐子语去寻那天师,只为询清此事”,圻暄淡道,“后来寻到时,他言我罔顾天命,动情至深,如今已无转圜,血痕消去之日,便是生命将亡之时。”
生命将亡之时……
她还来不及用言语去验证这是真是假,可在听到这几个字时,胸口瞬间便如被被利器贯穿,一阵剧痛。
“那么在去北瑜时,你血痕已消,是已知晓自己时光所剩无几了,所以才开始设下这一连串令我误会的东西,想要为我铺好未来的路,又完美的推开我,”天凉咬唇,面色有怒,“不说其他。就算真的是迟早要亡,因为那血痕,你为什么不告知我,你自作决定把我推开,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泪没掉过几滴的人,为你哭了多少回?当初说要我信你,只信圻暄的人,不就是你么,为什么宁愿自己独受苦难,也不愿与我一起面对?”
“当初说要我信你,只信圻暄的人,不就是你么,为什么宁愿自己独受苦难,也不愿与我一起面对?”
“许是我判断失误,也许是我过于武断,但这是,将姑娘脑海中曾经与圻暄一起的记忆抹淡的唯一方法”,圻暄抬起墨色深眸,以手轻抚她的面颊,“至少归琅邪后,姑娘不会再为圻某落泪,不是么?”
天凉静了一颗,心中似乎明了,她抬头轻问:“那天师,是不是向你说了关于我的什么话,才使你下了这样的决定?”
“察言寻机”,圻暄笑,“姑娘仍是没有变。”
“还有,关于那血痕说不能动情之事,这不公平,这根本不合常理……”
“这世间并非所有事都能言至公平二字,这一点,姑娘应也清楚。圻某,本是该亡之人,当初续命已属天赦,不能动情为换命调教。当日他予我言,我与姑娘本就无缘,生是错过。圻暄,不是姑娘命定之人”,圻暄打断天凉的疑问,淡语相接,“姑娘你……另有良缘。”
生就错过。
另有良缘。
天凉微怔……
原来这就是他甚至有时情到深处,也会强忍下冲动,迫使自己冷静,强强将她推开来的理由。
天凉眸有愠意,“江湖术士之语,你怎么就轻信了?他说我另有良缘,你就不要我了?”
“你非四玄人,也非厉天凉,多年前由未知之处到四玄后,经历过生死边缘游走,回至昏迷之身,辗转反复,又至西凤借尸还魂”,圻暄静问,“这些言语,是对是错?”
天凉心头一诧,不由讶异望着满面无波的圻暄,竟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话,她从未向人仔细认真的说过,就连君小宝也不能详知,更何况圻暄。
圻暄即使见识广博渊深,但他毕竟生存于古代,对那些穿越,那些自己六年前的事,那些自己经历生死边缘回至植物人身体之事,就算去查,也不可能知晓的这么详细!
这些话必定是由那位天师口中得来,而现由此可见,那位天师确是所言无假,而血痕之事,也属为真。
她双唇微动,一时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
无缘,错过,良缘……
她现在满心的都是这个男人,只有他而已,凭什么别人一句错过,一个注定,就要夺走他的生命……
“我寻至那天师时,正是他驾鹤西去前半刻时辰。”
圻暄又一句话,断了她所有去寻人的念头。
天凉的心,忽然不可遏止的重了起来,这种沉重几乎压制住了所有的酸楚疼痛,只剩了颤抖,与绝望。
再无转圜。
果真再无转圜了么?
“我今日愿留你见你,便是还有些话要嘱咐。”
圻暄温和接下言语,“当初除南伐北,唯留西凤,是因我知西凤太子对你为有心之人。
西凤八皇子凤华明,实乃太子与宁妃遗留子嗣,天生皇相。而令郎也为紫府武相,位居人上,生就皇命。
当初除去你将军称号也有此原因,将令郎至东璟,也为此。
一,东璟兵力鼎盛,令郎以我私子身份入宫,是为你寻了避护的强盾。
二,若他日,你与西凤太子喜结良缘,可设法以另一身份嫁至西凤,堵西凤百官众口,避亲子自相残杀之势。“他微微一顿,喉头艰难滚动。
半晌,语气轻黯,“六年前,你遇至君无寻时,定是也无法预知今日会遇到我。天凉,你的人生还很长,也有许多路要走。我以后虽不在,但想令郎与厉家人会照料好你,他日,待遇见悉心相待的良人……”
“没有什么狗屁良人!我没兴趣去遇!我不听这种嘱咐,你有什么话,留着以后跟我慢慢说,一天一天的讲!一刻一刻的言!”
她言语急促的打断了他的话,抬手覆住他的唇,面色恼怒,“我受够了,你再敢推开我一次,老子跟你急!”
圻暄定定望她,忽道:“入了秋,这片桃花林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