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她越言,身体抖的越厉害,便扶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拿下她覆脸的手,一颗颗为她拭眼角的泪,低言道歉,“对不起,厉姑娘,总是要你为我落泪。”
天凉睁开略带朦胧的眸,抓住了他的手,劝道:“我们撤兵好么,到此为止了好么?”
圻暄还没言语,女子的芬芳带着馥郁之气便迎了上来,他下意识张开臂,她已趴在他怀中,圈住了他的脖颈,搂的很紧。
他接住了她,才感她趴在自己肩头上,便觉肩上的衣湿了一片。
“什么战争,什么东璟皇族,什么四玄之势……跟你有什么关系!做你的闲散先生,隐姓埋名,仍是谁也找不到的圻暄,这样有什么不好?这才几日……”天凉一手抱着他空荡荡的衣,掐紧了衣角,“你瘦的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圻暄,你太过分了……”
她重复着这些话语,圻暄听了片刻,便拦抱着她的腰,脚尖一登,带她落在了马匹之上。
“我有分寸”,他低声安抚,“你此后,尽管放下心。”
圻暄向来鲜少直言,天凉听此,也没有追问,只是以为他答应了自己的话。毕竟从前,他总是凡事为她着想,也很容易依她所言的去迁就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她太习惯这个怀抱,所以才总是舍不下那一份对他的信任。
天凉低头一瞧,也发现这么一会儿,无形间,他已撕下自己袖间布料,给她包扎了手上的伤,止了血。
她从前并不爱受伤,只是看了这里,就开始变的频繁。
她也从不未自己多次受伤而感到烦躁郁结,因为她知道,总是有一个人可以用温柔的手段,为她撤去一身伤痕,从过去,到现在,不曾改变。
天凉看着他的手,只觉胸口温暖。
“你的家在哪儿?”天凉发问,不觉自己已靠在他的胸膛上,“东璟皇宫?”
“我幼时三岁前待于东璟皇宫,后因宫嫔之争,母妃猝死,服侍母妃的公公便依母妃遗言,将幼时体弱多病的我安全送出了东璟皇宫,东璟皇念母妃情谊,并未追究,将我废出皇籍,故后改了姓氏,埋名至今”,圻暄叙述着,语气始终很淡。
天凉不解,“既然被废出了皇籍,又无养育之恩,为何后来你又管起东璟皇族事来,几年前东璟与南诏作战,便是你在出谋划策,才致后来欠下人情,直至现今局面……我不懂。”
“我曾大病一场,生命岌危,当时救我于险境的,是皇上带来的人”,圻暄眉眼温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情要还;误策致失皇族一命,此事亦然。”
“皇族的命,也不过是生老病死,区区几十年,值得用这些死去的人命来抵吗?”天凉语气微忿,摇了摇头,“先生,我并不觉你这次做的对。”
“我也许,是错了”,圻暄望她神情坚灼,并没有否认的低道,“但北瑜此次集兵,是为先攻,必然先袭西凤,两相开战,大势所趋,你也必当依皇命前来挡敌,那么姑娘,至时死去的西凤子民和北瑜百姓,又要怨谁,予谁来负责?”
天凉一时哑语。
她知晓北瑜集兵之事,却是不知要攻西凤的。
其实圻暄说得对,至时不管是攻西凤,还是攻东璟,战争总是过于残忍,会有人失去性命,而若真是依他所言自己带西凤兵阵相迎,局面与现在相比,也会只会更糟,不会更好。
“那么几个科鞥人的命呢?”天凉叹,“当时你太过决绝了。”
“你放他一次,他却再行潜入被抓,你可保证放了他后,再没有第三次?”圻暄反问。
天凉再次哑语。
这些话,不能让她感慨喟叹的说,原来是误会他了。
却因他的话,字字有道理,她也没有任何反驳的缝隙。
她抬头看他,由下而望,望着圻暄弧度完美的精润下巴,望着他幽幽静静的面容,望着他沉静如水的眸子,忽觉这张无暇的面上却少了初见时的那份神采奕奕,即是三千繁华风情面貌,也难掩这一抹昭彰憔悴。
她想,也许他相瞒,面对着那样的自己,并不比她轻松多少。
天凉思及此,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喀图军队受挫,北瑜古诺也已受到不少打击,近年来就算再有集兵野心,恐也难危机他国,形势上来说,我们已经胜了,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这些日子以来,我虽说那些话,其实,却并没有怪过你,只是觉,你欠我一个解释罢了。你若是,早这样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来龙去脉,我也不会对你那瞒我的身份起了戒心,多了分怀疑,更不会落下这么多冤枉泪了。”
圻暄微微一笑,答,“姑娘哭起来,倒是极美的。”
虽说是在夸她没错,天凉却还是忍不住瞪他道:“先生你真是无耻,可以将幸灾乐祸表现的这般明显昭彰。”
“是否无耻,要看对谁”,他望她,墨色的眸子如润了一层波,很美,“我应了东璟皇家,往事与此事都要保密,现在,却愿告知于你……”
言下之意,我是为你无耻的。
这男人,随便一个机会都能又搞暧昧又表白!
天凉的脸莫名红了,她急忙打断他的话,“西……凤本就是你东璟同盟军,东璟若退,西凤想也没了挑争的缘由,一会儿……不是,今晚……今晚过后,我们就退兵好了。”
语气很乱,词却是达意的。
“厉姑娘真易害羞。”
他如此说着,嘴角轻勾,便低头去寻她的唇……
天凉好几日没与他过于亲昵接触,不由竟更害羞起来,竟下意识微微躲开了。
可躲开之后,又想起自己说不怪他,如此作为,会不会太怪异,便又转过脸,眨了眨眼后,闭上了眸子。
一副等吻的模样。
先生失笑问:“姑娘眼里进沙了?”
天凉一顿,看着取笑他的男人,咬牙切齿的转回首,一把抢过缰绳,冷道:“先生坐稳,摔了不负责!”
先生满脸淡泊的扶住了她的腰。
天凉心中微暖,厉喝一声,驾动马匹,朝着营帐方向,狂奔而去——远远的后方低岗,一直隐在后方的马匹,这时才响起缓慢的哒哒马蹄声,坐于马身之上的男人,望着相骑一匹马谈笑间皆有轻易的两人背影,眸中多了落寞。
他从腰间拿出时刻带着的一缕青丝结成的香囊,拍了拍一直陪着自己不出声的爱马,苦笑相言,“其实,我来的比较早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