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又问:“那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看不出么?”阮美人故作惊诧,“先生我是来嘲笑你的。”
天凉没有像从前一样生气,只是平静道:“好,开始吧。”
阮美人一顿,望着她的侧面,止住了许多话语,转言道:“当初我向你乱言了血痕之事,现在可以给你换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方才所下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天凉轻语,“他利用我,带来了一场战争,我却仍对此人确信不疑,坚定的相信他一定有原因,有理由,甚至想要帮助他去进行这场战争……正因为他隐藏的太深,又从不是野心勃勃之人,所以我猜不透,也想问一问自己,我可信对了人?”
“你又怎知他不是野心之人,你对其了解几何?”阮美人轻声嗤笑,“所谓权益争战,不会有人会傻到轻易去相信别人,因为它会让人习惯依赖,缺失判断。当你去选择相信两个字时,便注定败局,厉姑娘,你已一早就输了。”
天凉回帐的时候,仍旧是有不少侍卫随着她,直到她走到帐前时,那些侍卫们才分别立于穹庐四面八方,神情一丝不苟的围守住,与昨夜相同,人数不变,位置不变,个个儿生怕出了一分差错似的。
不同的是,昨夜她以为这些人是派来护自己,现在却清楚的看出这是对她的一种监视罢了。
“将军,殿下吩咐熬制了祛寒药,放在帐里”,其中一名侍卫报告,“将军可先入帐歇着,午时前便要移大军向古诺前行了。”
天凉点了点头,掀开帐帘要走进去——这时,她听到了后方不远处有吵闹声响,转头一看,才发现是被抓的驿站老板和几个科鞥人在与侍卫们争斗,而那些科鞥人的手腕上,自然全绑上了枷锁。
天凉立定一望,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这厮挣脱了绳索想要逃跑,还好及时抓了回来”,侍卫行礼抱拳,向天凉很是恭敬道,“不敢打扰将军,属下们这就将这些科鞥人送至牢车里去……”
“呸——!”
那驿站老板识得天凉,一口唾在了她的衣上,用僵硬的中原话朝天凉骂喊,“中原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长着吃人的……黑心……”
天凉脸面一侧,便觉他唾在了自己的脸上。
侍卫见此立即一脚踹在驿站老板身上,怒斥道:“不识抬举,是找死吗?”
驿站老板挨了一脚倒在地上,痛呼一声,懑然朝天凉说出了一串串的北瑜话,神情鄙夷,愤怒,语气并无丝毫屈服。
侍卫见他不停语,还要以暴制止,被天凉阻住了,她低声平静命令:“放他们走。”
“厉将军,殿下吩咐了要好生看管……”侍卫犹豫,“这……”
“放他走,我会向你们殿下解释,后果,我来承担。”
天凉漠然说着,侍卫们犹豫之下,只好松开了驿站老板和那几个科鞥人,给他们送了绑,向其他侍卫做了手势示意放他们走,不必追捕。
几个科鞥人急忙起身,头也不回拔开脚步便朝前方无人处狂奔而去——天凉见片刻功夫他们便逃离了东璟扎营的队区,便朝侍卫们一颔首,直直走回了帐去,她走入穹庐内,果然看到桌上已摆放了御寒的药物,她喝了药,洗了把脸,便坐在了铜镜前,开始打理自己散落在腰间的乌黑发丝……
簪子掉了,随身没有缎带头绳,她也不怎么会挽发,拿木梳梳理后,看着那落在肩后的一头长发,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盯了会儿,突然起身,开始在帐中翻找东西,在她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时,抬手一拳砸在了木柜上,似是要将积攒的郁气全部发泄出来。
输了……
从一开始,她就输了么?
“找什么?”
后方传来温和问声,天凉转回头去,看到圻暄坐在凳上,神色不惊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天凉靠着木柜发问,声音低迷。
别人几里外靠近时,她都能立即警觉,只有他,从潜意识中就不曾把他当做过外人,即使他不刻意,她也已对他的气息和味道太过习惯,形不起警惕心了。
阮美人说的很对,她确实,一早就输了。
“从你开始寻这个时”,圻暄递上两条红色丝绳,放在了桌案上,“姑娘太过专注,未曾注意到我罢了。”
“我寻的不是这个……”她寻的是剪刀,能一把剪到这三千烦丝的剪刀……
“不必找了”,他淡语,眉目清朗,“都收起来了。”
他甚是在自己散发回帐时就能猜到自己会做什么,又会想做什么,提前做好了安排,收起了这帐中刀剪利器。天凉默默无声深吸一口气,走到桌案前,拿起他放下的红色丝绳,看到上面弯折的痕迹,才发现那是平安结拆下的红绳。
这婉转缠结,绕而难分的物什,拆出来,原来也不过是两条毫无干系的红线罢了。
“多谢先生。”
她道了谢,坐在铜镜前,拿那线绳绑发。
上一世的她留了一辈子的短发,来到这里后每次都有人帮她伺候着管理这三千黑丝,再复杂的武器拿在手上她都可以快速的发挥其力,可这两条单绳与一头不断掉落下来的缕缕发丝,却令她足足绑了半刻的时间,还是失败……
也许是因为有人在瞧着,越着急,便越做不好。
天凉低叹一声,放下了酸胀的臂,抬头向铜镜一望,发现圻暄正立在身后瞧着她,甚是在她与他对视时,他也没有移开。
“你还没走,是不是因为我放了那驿站老板的事?”天凉对着铜镜相问,他摇头,语气平淡,并无责怪,“那是你的事。”
天凉静了一会儿,决定道:“还是剪了罢。”
一股清香入鼻,有双手落在她的发丝上,净色如雪的衣色占据瞳孔,天凉看到那双宽大而修长的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三下五转把玩之下,便给她结了利落干净的发髻,绑了起来。
“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他低语。
天凉没有听清,抬起眼问,“什么?”
“午时后,记得来主帐商议兵策。”他静言吩咐一声,落下手,转身准备出帐了。
天凉一个急切下,回身抓住了他,薄唇蠕动着想问什么,他已猜透回语,“我为很多女子绑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