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理由都不给我”,她睁着干涩的眸,“那么你从前所说的每一句,我还该不该信?”
又是静了片刻……
天凉听到圻暄好似低低叹了一声,温润的声音灌入她的耳膜,却似生了绣的钝器割下,因为不利,淌不出血,因为不是刻意伤人的语气,所以才能令人更绝望。
“你并不了解我”,他道,“所以天凉,不要信我。”
你不了解我。
所以,不要信我。
天凉望着他,怔怔的……
“三哥!”
一道声音响起,只见东文锦跑过来,脸色兴奋的报着战况,“昨夜突袭,咱们首战大捷。”
天凉一顿,低声重复,“三哥……”
东文锦这才察觉失言,开口正要解释,却听圻暄向她道:“理由,给你了。”
“是这样……”
天凉低言,身子还覆在毯子里,却觉如此冰冷难忍,“东璟皇族……你是东璟皇族……这么说,西凤相识之时,南诏助我救人之事,都是有目的而为之么?”
“亲扶之力,善而用之”,圻暄答而起身,走上前,为她拉起了掉落在肩下的毯子,“此乃兵法常情。”
他的指碰到了她脖颈上的肌肤,极其寒冷,天凉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躲开了他的碰触。
“一夜没睡,别得了风寒,去歇着罢。”他轻声叮嘱,目色和从前一样,静谧如水。
“借他人之手为助力,可加速除南诏这颗毒瘤”,天凉仍在低语,“兵法常情,说的很对,这将军的位置,本就是你给的。”,圻暄抓住她的手,感觉到那份透骨的凉意后,目色担忧,“你很冷,听话,回帐去。”
“听话……”
天凉猛的抬头向他,气息带着急促与愤懑,“要我听话,也要先告诉我,我厉家人,在哪儿?”
圻暄顿了一顿,语气清淡,“我手里。”
天凉心头一沉。
果然。
她没有猜错。
天凉拿下圻暄给她盖上的毯子,起身时,神色添上一抹漠然,“你想要我做什么?”
“物尽其用”,圻暄盯着那白色毯子被她踩在脚下后,抬起了眸,“人尽其能。”
“要我领兵?”天凉皱眉,“难道先生不怕自掘坟墓?”
“自然不是领东璟之兵”,圻暄语带深意,“你的兵,还未到。”
天凉不由身子一震,神色不可置信,“你是要我将这罪人做到彻底,也要助你铲除北瑜……”
“厉将军,早膳已备好,送入帐内”,圻暄平声提醒着,吩咐着侍卫,“送将军回帐罢。”
“你手中有我厉家人性命,我便不会逃,费心派这么多侍卫守在帐外囚管着我,大可不必,我自己会走回帐去。对于先生的卑鄙,我无能为力,自然会遵守你的要求就是。”
天凉每说一字,语气便森冷一分。
她不知为何,只是区区一夜,两人会变成如此局面!
昨夜他还可以与她笑谈婚约,逗语相处,万般宠溺;今日却变成了这般对立威胁之势;就算与全世界为敌,她不想与这个男人争斗,万分不想。
只是,一种恐惧开始在心底弥漫,告诉她,一直存在于两人之间的东西,没了……
“那么,将军请便。”
圻暄回着语,有礼,温和,没有半分难过与心伤,甚至除了笑,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天凉的心一阵阵细细密密的疼,针刺一般难过,每一针都尽没心头,扎入后便不再拔出,永远留了下去。
她转过脚,朝高处穹庐方向走,没有气力,也没有注意掩在草堆里的圆石,脚心伤口一搁,来不及反应,便跌了下去……
这一次,她以为会跌的彻底,不料还是被人扶住了身。
发簪随着她起身的弧度不小心滑落,一头乌发如瀑散下,泻落于他掌心之上。
圻暄伸手想抓住,却看到风扬离了她的发,一根根离开,最终进未曾在他掌心停留半许。
他看到如瀑一般发丝下,那张清丽如初的脸面有着从没有过的怅然若失,她勾下头,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裳……
“我帮你”,她的声音极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因为你是圻暄……所以,我一定会帮你……直到,你愿意告诉我理由为止。”
她的小手,攥在他的胸膛上,攥的青筋尽绽,强忍颤抖,“不能这么算了,不能……”
天凉说着这些话,突然声音止住,退开一步,勾头钻了出去,转身便逃。
因为她勾着头,发丝散落,遮着眼,所以圻暄,望不见她的表情,却看到她松开自己跑开后,自己秀色鞋面上,有几颗滴落润开的湿痕……
天凉……
圻暄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唤,胸口陡而剧烈的疼了起来,绞捆在一起,比从前临近死亡时,还要痛楚数千倍。
这种疼,几乎濒临人承受的极限,夺去呼吸似的,将近令他意识溃散,而抬脚追去。
可他不能。
因为他比谁清楚,即使要失去,但余下的人生,仍是要向前。
这前行的方向,会与他无关,会非他所愿。
但这前行之路,却必须由他来为她,披荆斩棘。
“三哥……”一直立在旁的东文锦走过来,神色有些紧张,担心道,“是文锦的错才让厉姑娘……”
“殿下莫要自责”,圻暄收回眼神,平静答,“形势在此,不过是迟早要言明之事罢了。”
“三哥还是不要叫我殿下了罢……”东文锦耸了耸肩,“过不久,这称位就要易主了。”
说罢没听到圻暄回语,连忙急道:“三哥,咱们的约定还是算数的吧……”
他说着,发现三哥并没有再听,只三哥是坐在那椅上,一手握着一颗红色的平安结,神色寂寂的怔忪着。
东文锦很少见圻暄发呆,心道三哥并非食言之人,也便不再叨扰的退了下去,寻将士,去安排战事。
天凉并没有回帐,而是待在昨夜一直待着的高岗处往下望,她望着坐在椅上凝视远方的圻暄,坐了下来,就如昨晚一样,看着主帐前那个等她的男人,不愿移开目光。
直到圻暄起身回了帐,她才也立起身,准备转身离开。
“睹人思情,厉姑娘,真痴情啊!”
一声轻叹响在身后,天凉回头,竟看到阮美人走了过来。
她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先生我不打算答这个问题”,阮美人摇了摇指,站在了天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