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语默默看着穹空。
他看不出……不过是一块黑幕挂上几点繁星而已,稀疏平常,他现在哪里会有心思去附庸风雅的体会欣赏,夜空何其美丽多情?
“美……”顾子语蠕动着薄唇,机械重复,“很美。”
阮美人盯着他,摇了摇头,“知道为什么你会长成一个没用的人,甚是消失了两天也不曾被人注意么?”
顾子语从夜空中收回眸子,目色无光望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他,抿住了薄唇。
“从小,你就是如此习惯去附和他人,没有主见,没有思想,甚是被我强压训练下,仍是这幅不成器的德行,无分毫改变”,阮美人冷哼,“你这种不中用的人,在我看来,都是该死的。”
“让我死吧”,顾子语低喃,“师父为何还要留我,碍着你的眼,师父最讨厌我了,最讨厌语儿了不是么……”
“真傻,师父如果讨厌你,何必要留你至今日?”
阮美人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倾身拽下,使的他脸面正贴近着自己……
离的太近,顾子语只觉他那一张容颜,美的令人不能呼吸。
“语儿,为什么这么怕我?”阮美人抬指缓缓摩挲他的唇,面目不解,“我对你,不好么?”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遇见他时,以为碰到了救星,可以治人,不想却将自己人生的光明全部夺走,只留了黑暗。
顾子语只是闭着眼,抿着唇,拒绝看他,拒绝回答。
阮美人看到他那难得固执的脸面,嘴角微勾,低道:“从现在开始,我会对你好一些。”
顾子语懵的睁开眸,眸中写满的全是不可置信,那不可置信之下,不久便多了一丝自嘲。
怎么可能,对自己好?
不信,他始终不信。
他要逃,总有一天,会逃走的……
阮先生见他直直盯着自己,不由抬手抚上顾子语肿了的脸颊,温柔低问:“疼么,下次,你乖一些,师父一定不打你了。”
顾子语听着,忽然忆起那年盛夏,他将自己毒去了半条命,瘫痪卧床三月才治好后,他也是这样的神情,这样温柔的语气——语儿,你听话。
师父会对你好的。
一辈子对你好。
天凉被帕丽小心翼翼带到了离北瑜皇宫很远的地方,那是极隐秘的一片废墟,那片废墟是一座废了的喇嘛庙,四处堆着碎木,断壁残垣。
天凉观察一番,没看到那些废墟里有入口处,蹙眉问:“这里,能藏人?”
帕丽帮衬着天凉下了马车后,便推着她,步伐缓慢的朝那片废墟中走,当走到废墟前时,天凉只看到那些废木就要挡住去路,抬手欲去挡一下,不想右手一伸,竟如同画入虚境,一只手探入了那片碎木中——她回头正要相问,便见帕丽眉心一皱,浑身泛起棕色木武光芒,咬牙喝出声,带天凉潜入了那片废墟中。
天凉讶异,“你竟将自身木武散气于此,覆于碎木之上来掩这废庙原本的模样?”
“没错”,帕丽虚弱点头,“这样我才能足够保证他的安全,如此一来,只要有人入侵,我便能感受到不同于我的气息,第一时间赶过来。”
这种方法极其耗气损身,对修习木武者来说,如此放纵的几天几日施其法,更容易造成气流缺失,走火入魔间消了本身武气,成为一个废人。
正因为天凉明白这一点,所以现在才知现在这个要见的人,对帕丽来说,如此的重要。
进入那废庙正中,帕丽推她到了原来用来摆放贡品的桌案前,抬手轻轻一挥,那桌上一层木屑散去,恍然正是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男人,虽看得出得到过救治,但还是残留了不少伤疤,臂上身上,甚至腕处有一道从大臂至手腕的剑痕,痂落之后方长出新肉,极其骇人。
天凉缓缓朝那脸面看去,只觉那张脸,有些似曾相识,好似在见过似的,再细细的看,竟发现与花音和锦瑟,都有着三分的相像之处,只是没有比锦瑟的轮廓更硬朗一些,又比花音的秀气多了分男子的锋利。
“这就是我到凤京要找的人”,帕丽立在桌旁,默默一笑,“七年前,我十五岁独自游玩中原时识得了他,曾与他私定下了终身,约好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
后来我回了北瑜,一直候他来娶我,等了一年,却没等到任何消息,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再去中原寻他,才知他为武林大家之子,夜间遭人袭门,他的爹爹惨死,家道中落间,人荒马乱全都散了,他为了传承家族,必要重拾靳家在武林中的地位……
所以,他要我给他一年时间,待到他达成目标时,再来风光迎娶我。
我又候了一年,这一年的武林大会,他败的惨烈,浑身是伤的下了擂台,遭了众人嗤笑和侮辱,得了辱没家门的称号。
他带伤,拼着最后的气力来到草原,告诉我,不必等了,他不会娶我,也不准备再要我了。
他要走,我不依。
因为我知道,依他那士可杀不可辱的榆木脑袋,定是觉这一次的失败,已是永生耻辱,离开后,可能便再也无求生的心思,所以我拦着他,与他打了起来。
他那一身的伤,险些死在我手下。
那时,北瑜刚经历了与中原几场战争,草原处处都在抓中原人,我担忧之下,只好将他打到不能动弹,偷偷藏了起来,慢慢的帮他治伤。
一个月的时间,伤治好了,他也渐渐恢复了从前的雄心壮志,决定再战武林大会,誓要夺回靳家名声。
我开心下,与他把酒言欢,却不知他的酒量竟那么差,一杯脸红,两杯迷惑,三杯就失了神智,那一夜,我把除了心以外的身,都给了他……只是,他不知罢了。“天凉一愣,”不知?“
依帕丽的性子,却也做的出这样暗中将苦往腹中吞的事么?
帕丽苦笑,“我其实没那么傻,早预料到的,他一定会想走,只是没想到,伤才一治好,他就离开了,走的那么快,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曾予我讲。
我向来不是轻易放弃之人,从那时起便一直出草原寻他。
江湖寻人,如大海捞针,我找了整整两年,都不见他任何踪迹,不想在我心灰意冷之时,却没想在东璟海边,碰到了他。
我那时,想说出那夜里发生了什么,可他却告诉说他这两年,拜了名家,学了很多东西,终究明白,仇恨非能掌控一切,而那些曾经的名利,也早已不重要,更也不再在乎,他已断了儿女情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