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凉来到西街，正逢药铺破天荒地开门营业。竹凉来到西街，正逢药铺破天荒地开门营业。
这也难怪，北地冬天，三天见云，两天见雪，像今天这般无风的晴日尤其讨喜。
药铺里没有见着掌柜，只有盖二一人忙里忙外地应付着顾客。
竹凉站在门口看着，没有进去打扰，待到忙碌的盖二恰巧望来，竹凉便急忙给了个眼神示意自己来了。
四目相对。
盖二只是简单对着竹凉笑了一下，便又继续忙活去了。
竹凉对此毫不在意，见盖二看到了自己后就退了两步转身离去，想着先随便走走，等到过会客人离开的时候再回来。
城里的路十分好认，两条东西和南北穿行的大道划成了四条主街，而城内四四方方的都是平屋，约莫一百来户，只是长住的极少，除了几家是猎户药农，大都是些游民因为养病或者行动不便跟不上迁徙队伍而留下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北城人迹稀少的原因。
竹凉顺着北街往云山望去，那条他常走的山间小径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小径被人称作山门道，尽头在山顶，那里有座平台，平台北边是一座陡峭的悬崖，只是临了边缘不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而是深不见顶的上山路，每年云山收徒的起点便在那里。
“真是高啊……”
竹凉抬头望去，他在别的日子里也试过攀爬那道峭壁，无奈山壁越往高处越是光滑平整，他只爬了几十米便感觉不再轻松，再加上他又不想浪费符纸登顶去一探究竟，于是便无所谓地下了山。
不过盖二曾经对竹凉提过，说那座峭壁高达数百丈，在攀爬的中途会有石阶凸出助人登顶。或许是因为只有在收徒的日子才会有，竹凉没机会见到凸出的石阶，但他倒是经常看到些别的，比如——
盖二每年摔下来的时候都免不了一身皮开肉绽，然后在床上躺上大半个月还不忘成天吹嘘自己就差了那么几丈就到顶了。
对此，竹凉也懒得拆穿，反正立马草药一敷，某人就只能嗷嗷直叫，疼得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盖二依旧生龙活虎，半点不见留有暗疾的迹象，难怪小贩每次来的时候都要当着盖二的面夸上一句“身体好”。
——
竹凉回到药铺，店里的客人早已走尽。
盖二迫不及待地走到竹凉面前，还没等后者开口，就满口唾沫星子把刚才的客人吐槽了个遍，说是又嫌药贵又怀疑他缺斤少两的，可难搞了……
竹凉看着盖二一副憋坏了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便不着急插话，静静地等他说完。
“哎，可算舒服了……”盖二长舒了一口气，看到竹凉没背竹篓，开口问道：“咋地，来玩啊？”
“在家待腻了呗。”
大雪从初一白天开始，连续下了三日，今天初四，难得放晴，在家不是挥竹子就是画符的竹凉，也忍不住出来走走。
“那你倒是去客栈逛逛啊，我这一大老爷们有啥好来的……”盖二想要开荤腔。
“去过了哇。”竹凉双手一摆，一脸无辜。
“草你大爷的。”盖二不爽。
竹凉呵呵一笑，“逗你玩呢，没你哪镇得住场。”
“那是，那是。”盖二瞬间变脸，看来竹凉的话很是受用。
“话说什么时候上山啊？可没几天了。”竹凉问起了正事。
“我倒是想……”盖二一脸无奈，“可药掌柜还没回来啊，铺子总不能关门大吉吧。”
药掌柜自然是药房铺子的掌柜。
竹凉有些奇怪，“都四五天了吧，怎么还没回来，到哪去了啊？”
“好像是到渡口去了吧……”盖二似乎也不确定，“你以为都像你似的，随手捡个灵芝都能卖个几十两，咱铺子赚钱可是辛苦。”
竹凉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都是运气，运气。”
盖二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谄媚，“阿凉啊，竹哥……”
“得得得……”竹凉有些受不了，“有屁快放。”
“得嘞，竹大爷……”盖二不清楚那根青竹，却是知道竹凉画符的，“您那符可能画个飞升符啊？”
“飞升符？啥玩意，怎么听得不太吉利。”竹凉一脸不解。
盖二解释道：“就是那种能让人变轻的，‘嗖’一声飞起来的符。”
“有倒是有……”竹凉突然反应过来，“干嘛？你想登山用啊？靠谱吗？”
盖二笑嘻嘻的，“靠不靠谱，您说了算。”
“就算靠谱，那也算数？”竹凉不懂。
“羊蹄子都有人用，这有什么不算的，再说了，又不是到了山顶就成了，到时候收徒还得选呢。”盖二一副不打紧的模样，好像只要关于云山收徒的事情，他全都知晓。
“那你早怎么不说呢？”竹凉想说既然有这办法，早个几年怎么不来问他。
盖二打起了马虎眼，“这不指望着您老要是哪次想起来去拜师了好捎上小弟我嘛，可谁知道你一点动静都没得嘞。”
竹凉有些无语，“话说那悬崖有几百来丈吧，光用符可上不了那么高哎。”
盖二毫不担心，“能上多高是多高。”
“行吧，我回去试试。”竹凉算是认了，“明天或者后天吧，成不成都来找你。”
“越快越好。”盖二一脸机灵劲。
“等等……”竹凉摸了摸胸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这钱怎么算啊？”
“记账。”盖二面带微笑，心里却是失了劲，还是给这小子想起来了。
竹凉一副童叟无欺的语气说道：“也不着急，到时候再算，钱货两清嘛。”
“那是自然。”盖二心里已经骂了一百句娘。
“真那么想当神仙啊？”竹凉临走时突然问了一句。
“总比一个月一两银子好吧。”盖二有些羡慕，好像在对竹凉说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有钱嘛。
竹凉想想也是，五两银子确实多了不少，便挥手告别，不再多问。
“哎……”
盖二长叹一声，看着人影消失，自言自语：“银子有什么好羡慕的。”
盖二突然没来得有些烦躁，干脆关上了药铺的门，歇业大吉。
“不是说万事不求人么？”突然有人话带讥讽。
盖二闻声，背后一冷，只是很快便冷静下来，“掌柜的回来了啊？”
一位穿着秀有铜钱图案衣服的中年人从药铺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药掌柜笑里藏刀地问：“怕啦？”
盖二看向药掌柜的腰间，“我怕个屁。”
“那倒是，一心求死的人还怕个屁。”药掌柜话里满是威胁的含义。
“是了，我老二不配学剑，行不行，啊？行不行……”盖二恶狠狠地来了一句，只是外人听不明白。
“是啊，我不配。”盖二自问自答，眼角闪过一丝光芒。
药掌柜摸着自己的八角胡，一脸讥笑，“知道就好。”
“累了，睡觉去了。”话语里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盖二缓缓走向里屋，与药掌柜擦肩而过。
后者突然低声细语，“家中来话，上山即死。”
盖二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药掌柜的表情有些得意，转身看去，待到那落寞的背影不见，不禁冷笑一声，家中今年还有话——不上山也死。
乌云蔽日。
北城的天上又开始落雪。
药铺外忽有叩门声响起。
“今个关门啦，没什么事明天赶早吧。”药掌柜的心情暂时不错，说话声音笑吟吟的。
“咚咚咚——”
像是没听见，叩门声依旧没停。
真是没办法，药掌柜心里有些无奈，不过左右倒也无事，便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门。
“来啦来啦。”
正欲笑脸迎客的药掌柜打开房门却是扑了个空。
门外唯有一两片白雪，不见人影。
刹那间，药掌柜如临大敌。
有人在药铺里面说话，“倒也没什么事……”
话音未落，药掌柜立马将右手收回腰间，他的剑就收在腰带下面，他相信只要自己抽出剑来，便没事了。
然而药掌柜看不见，在他身后，那位背对着他的白衣老人头转都没转，就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他就保持着抽剑的姿势再也动弹不得了。
药掌柜一时间冷汗直流，他清楚自己的生死已不由他。
“就是想问点东西而已。”白衣老人话里略带笑意，像在示意不要紧张。
“不知前辈想问何事？”生死由人，药掌柜反倒冷静下来。
“听说朝歌城里有位剑圣，姓盖不是？”白衣老人似问非问。
听到被叫破底细，药掌柜大惊失色，一时间思绪飞转，百思不得其解，仇家？不是，没理由这么多话。盖二的帮手？不可能，那位叫竹凉的少年没有这个本事。难道是路人？这也太闲得慌了吧……
白衣老人没有玩心逗弄这位药铺的掌柜，于是淡淡开口：“北城，在云山脚下。”
药掌柜顿时了然，原来是云山上的人。
“前……”
药掌柜刚要开口，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等他回过神来，整个药铺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山中看落雪，城中闻烧香。
千里之外飞剑，还真当能管千里之外飞雪？
老人位临山巅，谁的山头听谁的。
——
“哎，东西真多啊。”漠河渡口有一小贩发着牢骚。
渡口外面，拉货的车子排成一条直线一直延续到地平线的尽头。
“新年嘛，东西多点也正常。”有人和声。
“是多，是多……”小贩感慨着，“新年是多啊。”
新年事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