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个娇小的少女走进来,递给木槿一份文件。木槿扫了一眼,沉默地挥挥手让她出去。
她一走,叶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唔,然后,他就像疯了一样攻击过路的人,甚至打伤了我们几个灵人。最后还是他父母制住了他,并把他亲手送来了归叶园。”木槿说道。
“那小子的魔法天赋十分强大,他犯下这种事情,本来是要直接了结的,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他的力量还有用,就把他关在了监禁室里,一关就是三年。”
木槿说得轻描淡写,叶铭和柳冬仪却是唏嘘不已。
两人都没敢细想当时的场景,几十个人,在一瞬间以那种凄惨的方式死去,确实太残忍了。
但是,这世界对造成这残忍一幕的那人而言,似乎更残忍了些。
冬仪老实说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木槿拿烟的手稍微顿了一下:“你不必同情任何人,无论是何颂还是那些村民,都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叶铭问道:“所以你打算用他来牵制阿……柳冬旭?”
“嗯,还在考虑,”木槿注意到了他话语间那处可疑的停顿,看了他一眼,“那家伙太危险,我得找个法子控制住他。”
“哦,不过你今天找我们来,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个吧?”叶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木槿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热?这屋的空调坏了,还没找人修呢。”
“呵呵,确实有点热。”叶铭笑了笑,又擦了擦额头。
地下室见不到阳光,即使没有空调,也是阴冷阴冷的。叶铭看了一圈儿也没看见空调在哪,他这时倒真感觉有些热了。
木槿转头问冬仪道:“你最近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冬仪想起了叶铭的嘱咐,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还好,不过,还没有什么变化。”
听到这话,叶铭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木槿的表情。
他没敢再回去那个着火的厂房,不过第二天他倒是从花林市的新闻上看到了有关的报导,只说是电路老化,具体原因不明。
那地方是个监控死角,两人逃出来后是抄小道回的归叶园,监控并没有记录下他们的身影。
当然,也没有那个放火者的影子。
木槿沉默了会儿,从她的表情中很难看出她对这事到底知不知晓,叶铭心里打起鼓来。
然而下一秒她就冲冬仪粲然一笑,说实话,认识了这些天,木槿向来是面瘫着脸,很少见到这样似乎是发自肺腑的笑。
冬仪怔了一下,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这时木槿才像个二十一岁的女孩,而不是那个冷若冰霜把心放在冰块里层层包裹起来的灵人首领。
“冬仪,你要相信自己,”她轻声对冬仪说,“我相信你,你身上隐藏的秘密,通灵人是最好的解释。你并不是没有魔力,只是时候未到,还没有被激发出来而已。”
“通灵人,很可能是一个种族,你和你的家人都可能是通灵人的后裔,甚至你们一整个村子,就是一个通灵人的村落。可是现在,只剩下你了,你要带着他们的生命和希望,活下去,并且变得强大,直到足以为他们报仇。”
她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柔,像个邻家姐姐一般循循善诱。
冬仪听到最后一句,一时有些失神,自然没有察觉到她手腕上突然闪现出一个淡蓝的标记,仅持续了几秒钟就慢慢消失了。
与此同时,某一个昏暗的客房里,一直斜靠在长沙发上小寐的叶崎川唰地睁开了眼睛,一束锐利的目光从他的眼睛中射出来。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黑盒子,正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他站起来,无声无息地走到茶几前,默默盯着那个黑盒子,表情无波无澜。
地宫里,冬仪还没有从木槿突如其来的温柔中回过神来。
一旁的叶铭听了这话,不禁挑了挑眉。
这话有意思啊,听起来好像还是在劝导冬仪面对现实,在对付阿莱亚里斯这个仇敌时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叶铭暗暗想到。
他当然非常清楚,归叶园一直想要拉拢冬仪的心。
虽然此时冬仪看似在为归叶园做事,但这种依附关系非常不牢靠,冬仪要走,他们谁也拦不住。
冬仪对这种战斗的生活没有任何兴趣,她留在归叶园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弟弟,一旦柳冬旭的事情解决了,归叶园就彻底失去了挽留和控制她的把柄。
叶铭并不怀疑归叶园会使出全力来对抗柳冬旭,于公于私,柳冬旭都是他们必须要铲除的敌人。
他们现在所想的,是要借铲除柳冬旭的计划在冬仪心中树立起高大光辉的形象,让她死心塌地地依附于他们。
只是,话说回来,木槿刚才那番话虽然温柔,却听不出有鼓励的意味。
木槿顿了一下,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次的行动,你们就不要参加了。”
“啊,”叶铭一怔,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木槿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看来,归属感这种东西是一个组织控制它的成员的最有力的法宝,让冬仪亲自参与他们的行动,不是培养她对归叶园的归属感的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冬仪也讶然看着她。
木槿笑了笑,说道:“柳冬旭的事情,你们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你没有魔法,柳冬仪的魔法体质也没有觉醒,参加行动,只会给我们添乱而已。”
她说得轻描淡写,而叶铭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层意思。
那就是危险、决然、凝重。
这次行动有多危险,她很清楚,所以她不能让他们去送死,准确地说,她不想让冬仪去送死。
叶铭若有所思,他有些明白木槿那段话的意思了。
不过,木槿的这个决定,倒和他的心意不谋而合。
于是他做出一脸体谅的样子冲木槿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退出就是。”
冬仪没说什么,以沉默表示认同。
离开了房间,有一个灵人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路过一个半敞开的门时,叶铭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他向门内瞥了一眼,只见十几个很小的孩子穿着一样的雪白衣服,正围坐在地上做游戏。
被围在中间的老师是一个后勤部的灵人,他曾经见过的。
他意识到那十几个孩子是幼年灵人,而这座巨大无比的地宫,正是归叶园培养灵人的地方。
难怪归叶园的孤儿中从来没有见过灵人,原来他们从小就被豢养在这里,根据自身体质练习最适合自己的魔法及格斗技巧。
叶铭一直以为,归叶园西南角的那座平凡的小楼就是归叶园的核心之地,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错了。
一路走来,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再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两侧的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致使整个走廊都被一种近乎死寂的氛围笼罩着,再加上煞白煞白的灯光,让人着实有些不寒而栗。
叶铭不禁缩了缩脖子,只想快点离开这地方。
走着走着,旁边一扇门突然间打开了,走出来的竟然是海棠。看到他们,她愣了一下。
在她愣神的功夫,叶铭飞快地朝门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看到了一个分外陌生的人影,叶铭有些惊讶,再要细看时,海棠却“咣”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嗨,谈完了?”海棠看上去有些紧张。
“嗯,”叶铭的目光直盯着那扇门,“里面那是谁?”
“没谁,”海棠微微低头回避了他的目光,“你看错了。”
“哦,是吗?”叶铭怀疑地说,他刚刚明明看到了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蓬松的中年女人。
海棠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多说,她拿出钥匙把房门锁上,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就急匆匆地走远了,走得太快,鞋底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冬仪诧异地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说道:“她怎么了?”
叶铭心想,也许他不小心撞破了一个不允许他知晓的秘密,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也让她感到很是惶恐。
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头对冬仪说道:“走吧。”
离开地下走廊,引路的灵人客客气气地问候了几句,就识相地离开了。叶铭对着阳光舒展了下身体,今天天空有几片云,阳光不算强烈。
“跟他们说话真累,都是一群习惯打哑谜的家伙。”叶铭放下手臂,半开玩笑地对冬仪说道。
冬仪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顺着一条林荫的小道向宿舍走着,突然叶铭四下望了望,确认四周无人后,他凑到冬仪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懂她的意思吗?”
冬仪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她只是不想让我的性命受到威胁而已。”
叶铭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
“把没想到三个字去了。”冬仪故意板着脸说。
叶铭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半调侃道:“你真是变成珍稀保护动物了。先不说他们把归叶园最隐秘的核心展现给你,我还从没见过木槿那么温柔的样子呢!”
冬仪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回头看了眼来时的道路,表情捉摸不定。
叶铭将胳膊垫在脑后,懒洋洋地说:“要退出吗?不管是我的计划还是木槿的计划,都有着足以威胁到生命的危险。”
冬仪坚决地摇摇头:“我不会退出的,我自己的仇恨,我一定要亲手了结。”
……
叶铭和冬仪一离开,木槿立刻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她坐着抽了会儿烟,不一会儿,门外响起警觉的敲门声。
她按下了桌面上的一个按钮,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海棠探头进来,向她报告道:“已经安排妥了。”
木槿掐灭烟站起来:“走吧。”
一路上,海棠一直低着头默默走在她的旁边,不敢看她,也不敢说话。木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冲她笑了笑,说道:“怎么?紧张?”
“没什么。”海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在岔道口,两人拐进了一条走廊。
这条走廊很短,两侧的墙面上有一些正方形的小窗口,里面似乎透出一点红色的光。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不怎么起眼的小门。
木槿伸出食指在小门旁边的一块白板上按了一下,小门上方的两个红灯闪烁了两下,忽而变成了绿色。
与此同时,小门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动,露出黑乎乎的门口。
木槿从一侧墙上找到了开关,按下去,灯瞬间亮起来。
这似乎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靠近墙角的地方放置着一个储物架。
木槿走到桌子前,熟练地打开抽屉。
抽屉里赫然出现一个小巧的密码机。
木槿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数字,按下确认的按钮。
房间突然开始轻微的颤动,四周的墙壁上出现一道道水流般的淡蓝色激光。顺着这些激光流,墙壁像积木一般一块块折叠下来,铺在地上与莹白色的地砖融为一体。
暗红色的灯光从外面的空间中透进来,与这边雪白的光线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边界。
木槿举步向那片暗红色的空间中走去,雪白的亮光逐渐被她抛在身后。
这是一个相当宽广的房间,中央有一个弧形的巨大容器,从外面看能装得下十几个人恐怕还有余地。
容器的外部有一层深灰色的隔板遮挡着,看不到里面的事物。
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容器外,听到声音,都纷纷扭过头去。木槿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一眼旁边的显示屏,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其中一人回答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进行。”
木槿说:“好,把他带过来吧。”
那人拿起对讲机说了些什么,随后按下了显示器旁边的一个按钮。
显示屏“哔”了一声重归黑暗,似乎没有人看见过那上面映出的三个面色惊恐的人。
不一会儿,旁边的一扇小门开了,紫荆推着轮椅走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少年,他的双腿从大腿处被截断了,正用纱布和木架固定着,防止他乱动。
紫荆推着他来到木槿面前,他微抬起头,面色苍白,满脸汗渍,好像刚刚做完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