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人是何时出现的?
他们的诞生是顺从规律,还是自然界异变的产物?
这一切,没有人知道。
灵人的生命太过短暂,他们的一生都在战斗中度过,没时间去思考这些高深的问题。
即便是普通人,他们的生命也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粒沙而已,人类永远也无法洞悉自然的智慧。
而现在,摊开在海棠手边的这本破旧的小册子,记载了另一个自然界智慧的结晶。
那是一个比灵人更加神秘、更加稀少的人种,它称呼他们为——通灵人。
小册子只有薄薄几页,是用细毛笔手抄的,内容非常繁多而且杂乱。
除了各种图画和符号以外,就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古文字,古老到现在几乎没有研究它的人。
海棠翻阅了各种字典,才大体翻译出来。
前两页还能勉强看出意思,忽略掉其中的语法错误和后人抄写时的笔误,大概像是一位奇人异士的笔记。
根据其中所记录的年号和当时人的衣食住行,海棠发现,这笔记的作者生活的年代应该是三千年前南方的某一个王朝,因为年代太久远又没有相应的考古发现,基本没有历史记载。
而后面几页,就完全变成了图画和看不懂意义的符号。
那些图画都是几笔勾勒出来的,比小孩子的涂鸦还要抽象,完全看不出画了些什么。
海棠注意道,前两页提到,通灵人拥有一双特殊的眼睛,能够轻易地分辨出“罪”与平常事物的区别。
她自然而然想到了柳冬仪,这上面记载的能力,真的与冬仪非常相似。
木槿接到电话,一路风风火火回到了办公室。推开门,海棠正坐在椅子上,盯着膝头上的小册子发呆。
“有发现了?”木槿问道。
海棠慢慢抬起头:“算是吧。”
她把小册子递过去,木槿翻了几页,眉头稍稍皱起来。
她看完了前两页的文字,又去看后面的图画,手指轻轻摩挲着书角。
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说:“通灵人,总觉得……有些耳熟。”
“你听说过?”海棠问道。
“不清楚,但总觉得,很久之前,有人跟我提到过,”木槿看着泛黄的书页,“从六岁那年我就有记笔记的习惯,但我的笔记上并没有任何关于通灵人的记录。那就应该是,在我六岁之前就曾经听说过。”
海棠看着她:“木槿,我记得你一出生就来到这了吧。那么,能给你讲这些的人……”
木槿点点头:“没错,是院长。”
……
叶铭离开了单间宿舍楼,迎面就看到了在绿地上修剪花草的蒹葭。
蒹葭远远地打了个招呼,目光触碰到他的左眼,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叶铭毫不在意地笑笑,事实上他一出门就被好几个孩子捉住问东问西了,都被他借口搪塞了过去。
好在蒹葭没有问什么,叶铭想到木槿离开时在蒹葭耳畔耳语了几句,他疑心是与自己有关的,也没有多做停留。
叶铭对着朝阳伸了个懒腰,他突然十分贪恋今早的阳光,大概是因为昨晚他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了,久到他以为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今天木槿给了他一天假,大概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胜任什么工作。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现在的他只觉得神清气爽,昨天所经历的一切经过了一晚的沉淀,似乎都被他抛到脑后了。
不过他是不会跑去找木槿求着让他工作的,他看了下周围,想要随便到什么地方走走。
他刚刚迈开脚步,一只手突然无声无息地拽住了他的衣服。
他怔了怔,他闻到一股薄荷般清新的香气,少女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回过头,看到了柳冬仪那张小巧的脸,她微微仰着头,怔怔看着他的眼睛。
确切地说,是左眼睛。
她就这样看着,也不说话。叶铭有些尴尬,事实上,自从上次剧场血案后,两人就几乎再也没有单独相处过。
那次叶铭受到阿莱亚里斯的蛊惑,险些对冬仪做出错事,但同时,也暴露出一些他心中最隐秘的想法和憧憬。
他的手放在裤子两侧,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摩擦着,手心里开始有汗渗出。
冬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突然抬起手臂,她的手在半空停住,僵持了几秒,终于抚上他的脸,手指在他的眼眶周围轻轻抚摸着,像是在抚慰一处无形的伤疤。
她轻轻地开口道:“还疼吗?”
叶铭摇摇头,她的手指光滑柔软,覆在脸上很舒服。
他静静看着她的脸,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像面具一般僵硬苍白,可是那双总是会躲逃别人目光的眼睛,此刻却分外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目光,让他突然觉得十分安心。
她又问道:“他干的?”
叶铭知道她所说的“他”是谁,于是沉默地点头。
冬仪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叹了口气,轻悄悄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垂下头说道:“没事就好。”
两人似乎又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叶铭咳了一声,率先打破这种氛围,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冬仪回答道:“嗯,我今天休息。”
叶铭放松下来,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一起去走走吧。”
“好。”冬仪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却没有动。叶铭向前走了几步,她才默默地跟上,跟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回头看看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一同出行的时候,她开始习惯这样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虽然他以前嘲笑她不像女孩,但现在想来,她像刺猬一样在自己周身设下一层坚硬锋利的壳,不就是为了保护内里的柔软存在吗?
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对所有人都抱有一种警惕,为了保护自己,她设下了这层壳,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
可现在,在与他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内里的柔软开始慢慢向他敞开了。
两人在清晨僻静的归叶园里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言。
冬仪从不问他要去哪,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叶铭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这样随性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湖边。这里向来是归叶园最安静的地方,他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冬仪坐在他的旁边,抱着膝静静看着湖面。
她的头发长到了脖子下面,已经能扎起一个小辫子。
叶铭看着她的侧脸,忽然笑道:“你的头发好像长了一点。”
她没有回头:“是吗?”
“嗯,”叶铭抬起手,有点想要摸她的头发,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指甲有些尴尬地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来回划着,“为什么不留长发呢?你留长发,应该会……嗯,很好看。”
冬仪什么也没说,但叶铭似乎看到她微微点了下头。
他眨眨眼,觉得自己眼花了。
他拾起一个石子朝水面丢去,石子在水面上一路蹦跳,溅起一连串环形的水纹,冬仪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脸色变得略微凝重起来。
“冬仪,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太惊讶,”他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婉,“柳冬旭,我是说现在的柳冬旭,他可能,不是你的弟弟。”
出乎意料,冬仪的神情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声说道:“是吗,果然。”
反倒是叶铭有些惊讶:“你早知道了?”
“不,”冬仪摇摇头,“只是猜测。毕竟那个时候,他的变化太大了,大的就像,换了一个人。”
她没有明说是哪个时候,但即便如此叶铭也能够猜到,是八年前整个村子的人被柳冬旭屠尽的时候。
叶铭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着急,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藏着掖着自己一个人承担?你……知道的吧?”
冬仪的目光变得涣散起来,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都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进那个山洞,他也不会变成这样,爸妈也不会死,所有人都不会死。”
“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山洞?”叶铭叫道,他站起来,不料冬仪突然像个小兽一样扑向他,扯着他的领子泪眼朦胧地说:“求求你,叶铭,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你昨天也差点死了,我不想看到有人死在他手上了,你知道吗,他每杀一个人,都有一半的罪责在我身上……”
“可他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叶铭猛地挣脱开她的手,站起来冲她吼道:“你没有看到昨天的惨象,一整楼的居民,所有的人,全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你再惭愧有什么用,他已经变成这样了,那就想办法把他变回来啊!”
冬仪怔住了,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似乎被他这一声吼给震慑住了。
叶铭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蹲下来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痕。
“我知道,你这些年,无论是拼命地锻炼身体,还是同意加入归叶园,都是为了让自己不断变强,强到有一天可以拯救弟弟和自己为止。”
“可是,光凭你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恐怕即便是整个归叶园,也没有胜算。不然,昨天的屠杀现场,怎么会没有看到灵人的影子。”
叶铭的目光变得有些阴郁:“冬仪,我知道你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你而死了,可是,这样下去,只会有更多人死在他的手上,白白增添了你身上所谓的罪孽。”
冬仪已经冷静下来,她垂着眼帘,盯着身下青白色的石头,似乎在思考。
叶铭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说道:
“还记得归叶园答应你的条件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