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沿途布防的变化,让哑仆更加小心翼翼,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聂璞心中暗想,可能朱先生都没有预想到边境的变化,想不到东夷国在暗中加强战备,而且是针对中土。
是准备和中土帝国开战?这不刚和山域撕破脸,就不怕两面受敌?
想到这些,聂璞不由得为朱先生等人在东夷国的处境担忧起来。
好不容易靠近边境线,在对面的界碑都遥遥可见时,突然平地传来一声喝问。
“站住!干什么的?”
二人莫名其妙,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以二人的敏锐,也很难想象有人能够在暗中跟踪。
“看什么看?解除武器,举起手来!”那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
二人面面相觑,摘下腰刀抛到身前。
“把刀踢开!”那道声音命令道。
二人依言而为。
一只手从路旁林荫下的草坪中凭空伸出,一把抓住踢到近前的一把腰刀,接着那块草坪凭空翻起,一个身着边军制服的士卒冒了出来。
原来这是道暗哨。
哑仆暗骂自己疏忽,明知道边防有异,却还是着了道儿。
哑仆和聂璞都高举着双手,等待着那个暗哨向自己靠拢,猜度着在什么距离出手更能一击必中。
只见那个暗哨现身后,并不上前来审查二人,而是远远地站着,训斥道:“早看你们就不像好人,鬼鬼祟祟的,还想冒充巡察的长官?”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怀中,拉出一个哨子模样的东西,使劲吹了起来,一时之间,警笛大作,惊动四野。
二人猝不及防,没有想到胆小的暗哨怕双拳难敌四手,竟然选择鸣笛报警,招引同伴。
哑仆一个箭步上前,以脚勾起先前摔落的腰刀,另一只脚踢在刀柄上,腰刀一闪,连刀带鞘刺入暗哨正在吹笛的嘴里,暗哨仰天摔倒,笛声戛然而止。
然而此时四周都响起警笛,彼此呼应,渐渐有人声、脚步声向二人立身之处传来。
已经惊动边军,要想蒙混过关不再可能。
二人四顾,同时高速判断,准备向着可能防守最薄弱的区域冲过去。
聂璞刚起势,还未来得及窜出去,就感觉背脊一麻,浑身无力,一头栽倒在地。
一只手把他翻了过来,仰面朝天,这让他能够确认,点倒自己的就是哑仆。
哑仆一把抓住他的肩,拖着他就走。
哑仆的手法很巧妙,不仅封住了他的行动,连带着也封住了他的声音,以至于聂璞心中有无数疑问,却问不出口,只是在心里暗嘲,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又被拖行了。
不过这一次不同上一次,哑巴把他拉到路旁树木遮蔽处,就放下了他。
伸手在地面划出几行字,确认聂璞看见了,又刻意把隐蔽处装饰了一番,觉得轻易不会被人发现,才抄起腰刀离去。
走不多远,哑仆高高跃起,蹿上树巅,引起林梢一片哗啦作响。
警笛声再一次大作,接着有脚步杂沓声和呼喊声。
“逃了逃了,快追!弓弩手准备!”
哑仆离去前留下的几行字,让聂璞万分焦急,却苦于无法有所动作。
“我去引开他们。”
“我是山族,有缘再会。”
“精舍复杂,当心。”
看到第二行字,让聂璞恍然大悟,难怪这个哑仆第一次看见自己就特别友善,看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把自己当做了同类。
他这样为自己冒险,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他的身份半山精舍和朱先生应该是清楚的,这说明半山精舍原本就是一个兼容并包的组织,不会因自己而开特例。
这让聂璞感到莫名的欣慰,因为他可以不再为自己是异类而担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直到由哑仆引起的纷乱归于平静,聂璞才渐渐冲破身上的封禁,准备有所行动。
哑仆一直没有回来,这令聂璞很担忧,尤其是在先前哪片纷乱嘈杂中,时常有劲弩破空之声掠过,这可是军队破阵用的利器,聂璞在天罚城见识过,血肉之躯很难挡住。
又过了一阵,确定等不回哑仆,聂璞才决定动身。
他刚要起身,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人声也传了过来。
“不对啊,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两个人。”一个声音说道。
“会不会消息有误,或者他们分开了?”另一个声音接道。
“管它呢,总有一个报销了,就行了,如实呈报,该有的赏赐还是跑不了。”先前那声音再道。
聂璞一听,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看样子哑仆可能遇难了,又一个愿意与自己亲近的人,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的人,永远回不来了。
直到脚步声和人声远去,聂璞才慢慢从那种难受的状态下解脱出来,起身溜向界碑,越过边境。
也许是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在这一瞬间,形成了防守上的漏洞,聂璞得以顺利越境。
在边境线的另一边,却并没有如临大敌的气氛,巡守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松懈。
聂璞暗道,这才像是宗主国对附属国的态度。
因此,聂璞很顺利地偷过哨卡,把东夷王国甩在了身后,踏上了中土帝国的广大疆域。
此时他并没有龙入大海鸟入林的感觉,哑仆死了,自己人生地不熟,不通方言,反而感觉茫然不知所归。
按说他的投奔之处应该是半山精舍,但很快他就发现打听起来困难,在路上他问了几个看起来老实可靠的人,不知是没有听懂他的话,还是根本不知道半山精舍,都茫然地望着他摇头。
他转念一想,暂时打听不到也好,半山精舍是否安全,会不会懵里懵懂羊入虎口,实在值得推敲。
那天,后来出来搜索的两个人口中说到的“那边”,明显不是指东夷国或教廷等相关方面。
他冷静下来思索,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那边”,是指中土帝国这一边。
联想到哑仆临去前留下来的第三行字,让他觉得极有可能就是指半山精舍,就是说,精舍这边有内奸,想截击自己和哑仆,坏朱先生的好事。
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联系,会快过人王庭和教廷,估计还是在反应时间上抢快了半拍,并以特殊渠道知会了边境一方的自己人。
“精舍复杂,当心。”
开始聂璞还以为哑仆是告诫他到精舍后要注意处理复杂关系,此刻想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当时如此紧要关头,哑仆字字千金,一定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聂璞认为,这是哑仆嗅到了危机,在向自己示警,让他当心来自半山精舍内部的偷袭。。
有了这样的认识,聂璞就索性匿踪潜行,独自向着那一片茫茫的帝国腹地进发。
只是走时匆忙,身无分文,在东夷境内全靠哑仆打点,此刻自然只有风餐露宿,沿途乞讨,好不容易来到渝州城,这是聂璞一路行来,遇到的第一座大城。
果然,大国气度,单看规模,渝州城就比东夷国王都未央城规模更大,也更加气派。
聂璞入城后,依然是沿街乞讨,四处游荡,暗暗观察了解周边的一切。
他相信,这样的大城,一定有半山精舍的踪迹,且待慢慢打听,好确定下一步行动。
当他来到城西,见到老乞丐,就觉得特别亲切,死乞白赖地缠上了这个同道老前辈,装模作样地学着老乞丐的风范做派,在他旁边张罗开来。
不想这倒引起一阵关注,让被人遗忘的老乞丐再次翻红。
就这样,聂璞有了一个在喧闹的街市,从特别的角度观察了解中土风土人情的机会,这让他获益匪浅。
他发现,也许中土太大,除了通用的官话,各地都有特殊的方言,有些方言他听起来十分困难,更不会说。
这渝州的方言并不难懂,但要学着说,还要说得地道,就十分困难。
因此这也是他三缄其口,做一个哑巴乞丐的重要原因,他怕自己一张嘴,就泄露了外乡人的身份,甚至因此漏了底,再招有心人的惦记。
此外,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中土民众大多都是升斗小民,譬如这渝州城来来往往的人们,满眼尽是凡夫俗子,都和修炼不搭界,比之东夷国因为武道盛行,练武之人众多也颇有不如,更遑论与强悍的山族比较。
这样又过了一些时日,聂璞觉得一段时间的观察,沉淀得差不多了,准备继续自己的流浪之旅。
这天晚上,他准备向老乞丐告别,他没有顾忌的用东夷国口音的语言,向他倾述起来。
他不知道老乞丐是否能听得见自己的话,或者听见了能不能听得懂,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没有发现老乞丐挪动一下位置,说过一句话。
想想还真是神奇:他不需要吃饭睡觉吗?还是有什么障眼法,让近在咫尺的自己都窥不破真实?
总之,他就真的把老乞丐当做不能说话不能动的石像,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他说,他是东夷国的山妖,可山妖也不接纳他。
他说,他逃出了天罚城,进了逐鹿书院,成了朱先生的真传弟子,算是加入了半山精舍。
他说,他暴露了身份,在教廷的追查下逃到了中土,却无家可归。
他说,他其实是冒名顶替的聂璞,但他有责任延续另一个聂璞的生命,有时,他感觉自己就是另一个聂璞。
如此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