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河畔不远处,有一个道士的人正太摆摊算卦,身上一袭黑色道袍显得有些破旧,头顶却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莲花冠。相比起那些道骨仙风的山上人,这道士看着却是有些有趣。
不过恰好今日是冬至,来往的客人也不少,让这个道士忙活了一上午。
不过大多都是些凑个热闹的,花上几个铜板买几句吉祥话,谁也没把道士的话放在心上。
这会儿正是太阳高照的午后,道士见没了来往的客人,便收起案牍上的竹签和几枚铜钱,伸了个懒腰。
远远地看到了正在打水漂的江晨。这道士这会也是闲来无事,便掐指算了算。
没想到这一算,却怎么也算不对,赶忙冲着江晨喊了喊。
江晨见这道士急急忙忙地喊自己,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情,便放下手中的石子,上前与那道士作了个揖。
道士即不说话也不还礼,盯着江晨上下不断打量了几番,倒是把江晨弄的一头雾水。
片刻后,道士才发觉自己失态,赶忙开口道歉:“贫道姓张,道号虚白。只是无意间看见公子在那掷石子,心中无聊便起了一挂。只是这卦象模糊,还请公子......”
江晨见到这道士这般模样,还以为这道士想讨要几个铜板的算卦钱。便摸摸口袋,掏出三枚铜板摆在桌上,开口笑道:“只有三枚,不能更多。”
道士没看铜板,迅速取出签筒递给江晨。
江晨取过签筒,站起身,晃了晃。
只是竹签刚一落地,江晨还未弯下腰去捡,一条大黄狗却一侧的小巷中冲了过来,叼起竹签便朝着河里狂奔。
“这?”江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半天后才开口:“这签子是那狗叼跑的,我可不赔。”
那道士也呆立当场,许久时候才回过神。
立刻收拾起案牍上的东西,嘴上却不断喃喃道:“雾中看花,镜花水月。千古乱世?万世太平?”
见道士就这样匆匆而走,也没理睬自己,江晨更加迷糊了,许久过后才反应过来:“靠,那道士貌似还没给我解签,我这是被骗了三枚铜板?”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一个相信神佛的人,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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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同福酒楼的里屋,七八人围坐在一张会议桌旁,小声地议论着。
直到江晨走到桌前,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议论声才渐渐停息下来。
“今天中午和晚上的用餐人数,比实际月票数多了多少。”江晨见声音平息,开口问道。
“原本中午只是多出十一份,只是到了晚上就是二十五份。这样下去,每月得亏损几十两银子。”周大福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说道,神色显得有些忧虑。
江晨双手交叉,两根拇指来回转动着。
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想来是我们的月票被人仿制了,明后天的人应该会更多,峰值应当会出现在后天。保守估计会有一二百份。”
“那,那怎么办?”周大福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一定是来福客栈的人动的手脚,老子我去找他们算账。”朱贵瞬间暴起。
一时间,屋内情绪激昂,议论声不断。
江晨不说话,先是任由情绪发泄一番。
片刻后才重重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们按部就班即可。”
“后厨,这两日多做几百人的盒饭,记住饭多菜少。菜有多余的,就当给客户加餐。米饭多余的带回来熬成米粥,我们开个施粥铺招揽人心。”
“除此之外,送餐的小二这几日可能会忙一点,需要多来回跑动,也需要注意有人会故意抹黑搞破坏。”
江晨就一项项的开始布置任务,周大福在旁边一一记录着会议事项与相关负责人。
整个会议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江晨走出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看着天空血月高悬,星辰闪耀,江晨不由回想起曾经年少时,也是这般寒冬,也是这般星汉灿烂,也是这般开会忙碌到深夜。
不禁掏了掏口袋,想取出一支烟,只是摸了半晌才掏出一个打火机,心中腹诽道:‘得,这烟瘾算是得跟我半辈子了。’
只好随手折下一根柳枝放在嘴中,早年间的一些镜头都浮现在脑海,自己正站在娜娜身边抽烟,梦璃二话不说,拎起自己的耳朵就往院中走。
只是倘若此刻再见面,又不知是何种情景。
江晨苦笑着把打火机放入口袋,哈出一口白雾。
举起手中一杆灯笼,熙春巷中留下一道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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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巷,廖福来正小口喝着酒,手下的伙计正在汇报情况。
“掌柜的,今天晚上我们的月票还没跑几家,就一售而空了。想比起前几日,今天格外的好卖。您看,这里是收银的二十两银子。”王福一脸谄媚。
廖福来结果银子掂了掂,开口问道:“既然这么好卖,你俩这么早回来做什么?”
“这不是票卖完了么。”王忠憨憨地笑道。
“要饭不带碗,茅房不带纸。你就不知道多拿一点啊,白捡的银子你不要?”廖福来原本愉悦的心情被一扫而空,一脚踹在王忠的屁股上。
王忠王福连连点头,又在柜子上取过一沓月票,说明天一定加倍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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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夜晚,廖福来与江晨各自的算计,随着月光升起慢慢浮出水面。
千里之外,青竹镇上,甄府内节日的气息却随万家灯火熄灭,渐渐落下帷幕。
太老爷甄玉清端坐首位,膝下子孙数十人齐聚一堂。
一道道佳肴上桌,酒席上推杯换盏,节日的气氛已至最高处。
甄玉清却在此时突然摆了摆手,让着热闹的人群静一静。
片刻过后,甄玉清说道:“今日,有一事宣布,我们甄家即将远赴东京汴梁,入朝为官,为民谋福。”
“这是朝廷的圣命,也是祖上的宏愿。晚饭之后,你们回去后都收拾下,过几日便出发。”
晚饭过后,众人散去,甄玉清却把三子留了下来:“怀义啊,知道为何独独把你留下了吗?”
甄怀义摇摇头,道:“不知。”
甄玉清叹息一声:“这道圣命是你大哥杰作。以前他行事颇为激进,时常做出些违背祖训之事,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想为这天下做些实事,为父不仅从未怪罪,反而引以为豪。”
“只是这次,他用《千字文》与《三字经》大做文章,弄出一出神龟驮书出洛河的祥瑞。圣上闻之大悦,特令为父入朝为官。之后,又有道士提出汴梁东北隅乃是天下龙脉根基,需建艮岳,造仙境,存圣书,江山可得永固。
“圣上便下了旨意,在杭州设‘造作局’,苏州立‘应奉局’,以供艮岳修建。这般劳民伤财的举措将来必有祸事。虽说此非你兄长本意,但我们甄家必定难辞其咎。”
“怀礼既然已入局,便再无出局的可能。怀仁私心重又缺乏远谋,若劝他不要入局,他嘴上答应,私下必然不愿。三人之中唯有你,性格最是喜静。”
“爹,二哥他...”甄怀义正想开口说话。
甄玉清却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不要出声,静静听着便好。
又沉默许久,才接着说道:“入了京之后,为父会想办法分家,帮你摘除出甄府。将来若有了祸事,希望你也可以给甄府留一条后路,留一条血脉。”
“至于石先生,此事本就是怀礼自作主张,已是坏了规矩。就更不该将他牵扯入内。过些时日,我亲自登门与他道歉。至于他是愿意与我们一起前往汴梁,还是继续留在此处,便都随他自己本意,我们不可强求。”
甄玉清说完这些话,便挥挥手让怀义离去。
怀义无奈,只得满怀心事离开。
却在跨过门槛时,回头看去,父亲的身影好似又苍老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