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两天的玉魄,此刻正站在一间竹质的小房间里,面对着淡雅清幽的竹质小窗子,静看着窗外的小桥流水,山泉清冽,一片落英缤纷。
倒确是个世外桃源。
没想到这蚀心谷里,穿过了那一层血红的瘴气,里面隐藏着的却是这样一个山清水净,鸟鸣清幽的好地方。
已经两天了。
不知道风冽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拼了命的想要找到她。
她轻轻拭了拭自己脖颈上刚刚渗出的几滴鲜血,又捋了捋衣袖,看着自己手臂上一道小小的伤口。
应是剑伤。
可这伤口却并不深,只是轻轻的挨了点皮。
他说过他会惜命,惜的,不仅是自己的命,更是与他命运相连的她的命。
她倾身往窗前又微微的靠了靠,山雾空濛,冷冽悠然。
窗外有一只翠色的小鸟,扑楞着单薄瘦弱的翅膀,飞落过窗前,眨眼便飞向了远山一片迷蒙之中。
倒是难得的让她看得入了迷,轻笑了起来。温润的红唇,装点在白皙的面庞,艳丽却又苦涩。
她不知道就这样离开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她若执意留在他的身边——
“你只会害了他,更害了逐心!”
那一夜山洞里的十一姑娘如此郑重而诚恳的告诉她,她有些生气,还和她狠狠的打了一架。
可当那血红的瘴气袭卷而来,笼罩进心底,在她那深沉得可怕的梦境里,她分明的看到了自己,正伸手穿透了他的胸膛,血溅满怀,温热了她的手心,却冰冷了她的灵魂。
“这感觉,很熟悉,是不是?”
一个黑纱蒙面,黑衣黑裙的女子,冷冷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一头如瀑的黑发,迎风飘扬,遮住了本就掩藏在黑纱里的面容,一双深如黑潭的眼眸,隐隐的透着几许凌厉而冷冽的寒光。
看得她的心一惊。
黑纱女子低沉的声音如鬼魅般幽幽飘来:“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却主动送上了门。”
玉魄还来不及抽手,却愕然又诧异:“你是谁?”
她的声音干涩而绝望,双手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却只有一片粘稠的血液,仍然紧紧的贯穿在风冽的胸膛。
可他却像个孩子样,睡得那般深沉而无辜。
“他早就没有心了。”
黑纱女人的声音比她的声音还要干涩而冷硬,仿佛一块大石,压在胸口,沉闷到窒息。
“从他决定开启黑血咒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用他的整颗心将你的神魂喂养。你能这么安然无恙的活过来,全赖着他的这一颗心。难道你完全不记得了吗?这就是他和鬼神作的交换,以血换血,以魂养魂,以命——抵命!”
黑纱女人的声音冷寂得可怕,又深沉得可怖,仿佛一把尖刀,直刺向她的心底,割剜得一片鲜血淋漓。
玉魄的手不停的颤抖着,连着她的声音亦颤抖开来:“你说什么?!”
黑纱女人却依然淡定无比:“你生,他便死!这个世界很公平,谁也无法真正做到逆天改命!”
时间凝固了一忽,周围的血色雾障渐渐退去,她这才看清自己的手正穿透了风冽的胸口,手中凝聚的一股黑色煞气,全部汇聚于掌中。
一片血肉模糊。
她想抽手,却被这黑纱女子轻轻的握住了。
“轻一点……就算他早已没有了心,你这样贯胸而出,他一样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黑纱女子紧握着玉魄的手,轻柔而温婉的从他的胸口处缓缓剥离开来,似是轻拂着一个熟睡的婴孩。
待玉魄的手抽出,那黑纱女子轻捻过指尖,施了一个止血凝伤的咒语,就这么轻轻悄悄的将风冽胸前的伤口给修复了起来。
只是胸前那一个空洞洞的血痕,仿佛一个鬼魅而无望的眼睛,直愣愣的回望着她。
他确实没有心跳,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然知晓。
她以为在他的身边,能克制住自己嗜血的欲望,可刚刚,他却差一点成了她手中的一缕冤魂。
“可他并不是逐心……”
“是耶?非耶?于你而言,还重要吗?还需要分清楚,还能分得清楚吗?”
“……”
她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一记重锤狠狠的敲打在她的心上,扑通一声,整个世界便都迷濛碎裂起来。
“是逐心的那一缕魂血护住了他,我必须得保护好他。”
“你离他远远的,便是保护好他了。你和他越近,你嗜血的欲望便会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控制!直到他永堕地狱,永世沉沦!”
“我不明白……”
“你和我走,我会让你明白的。”
“可他……”
“我已经告诉了你——你离他越远,他便越安全!”
“可为何会这样?……”
“信不信在你,跟不跟我走亦由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了,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伤,到底还能撑多久,又能忍多久!”
玉魄这才轻轻撩开了自己的衣袖,看着身上被天火灼伤的皮肉,自心口处,一直蔓延开来,此刻又已经到了这手腕处,一片血肉模糊。
只是这些天,跟着风冽一起,又是逃跑又是心伤,又是打斗又是着急,倒确实没怎么注意自己身上这早已蔓延至全身的伤口。
“为何会这样?”
“按常理来说,这黑血咒复活的神魂,要被这黑血咒反噬的话,第一次,至少也得九日。而你,从冰封里醒来,到全身溃烂而吃下那两颗人心,是几日?”
“……六日……”
“是啊,在他的面前,只会加速你嗜血的欲望,让你更加快的沉进在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现在,离你吃了那两颗人心后,才不过四日!以后,你身上伤口发作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快,直到你时时刻刻想要依靠这人心人血维系生命。就像是水和饭一样,成为你的一日三餐。将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
玉魄一个激灵,身子直往后退去,却仍是死死的盯着那被这黑纱女子施了昏睡诀,躺在那八卦阵中的风冽。
天真而无辜的睡得正香。
“你为何会如此清楚这黑血咒?”
“你还是不相信我?”
“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跟我走,我便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黑纱女子的眼中更加的深沉而黑暗,是根本看不到尽头的一片茫然与绝望。
“你不是一直想要逐心的魂血复活吗?”
“你怎知?……”
这确是她心里曾想过的,在她看到逐心那一堆白骨之后的偏执之念。可亦只有这一瞬,她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对风冽而言太过于残忍而可怕。
可面前这位黑纱女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找你们的人来了。你是想要继续待在他身边,还是想弄清楚关于这黑血咒的一切因果。留下,还是跟我走,由你自己选择。”
言毕,这黑纱女子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那一层血色雾障之中。
玉魄看着这渐渐消失不见的黑纱女子,又看了看依然昏睡着的风冽。思虑了一忽,却终是抬手用一个透明的水幕结界将他牢牢的圈住,这才抬脚跟着跨进了雾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