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着没看到婆婆的眼神,我不愿意再把自己的命运置于砧板之上任人宰割。此时的我,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柔弱的十八岁姑娘,婚姻的风雨已经把我历练成了阿妈般的大树。
“边玛,我嫁到你们家六年,自问言行都还算符合这个家庭女人的标准吧?你在家的时候,作为我的男人,没有亏待过你吧?自从你带回女人,叫我阿佳,说要离开我们单过的那天起,我就只把你当做扎西的弟弟,我们的亲戚。既是亲戚,遇到困难了,我们总是力所能及地帮你,并没因为你跟我们分开了就不管你。现在你的女人跑了,生活遇到困难了,你就说要重新回来,让我这个阿佳又变成你的女人。边玛,你把我当什么了?一头母牦牛吗?时刻等着你回来种小牦牛?我告诉你,别说你大哥没跟我说,就是跟我说了我也不同意。因为那样一来我会看不起你,说出去的话像草原的荒草一样不值钱,还算什么男人呢?”
“我……”边玛有些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好好做你的生意,有困难尽管跟我们说,作为你的哥哥嫂子,只要有能力,我们都会帮你的,别去想不可能的事情。你是男人,该担起男人的责任了。”我说着拿过墙上的酒壶倒了杯酒递给他。“来吧!阿佳敬你一杯。”
边玛迟疑地接过,低头喝了一大口。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母羊还等着喝水呢。扎西,提桶热水来,多放点糌粑。”我笑着,把辫套甩到身后,转身出了羊圈。
草地上,公公的背影踌躇而去。
尽管我知道自己不能见天天,但我总控制不住自己。我开始改变自己,变着花样讨好嘉措,不为跟他上床也不为他宠我,只为能见到天天。在女人的身上,男人的脑子也是短路的。欢爱过后,嘉措答应了我每天下午去接天天,晚上他再来接回去。
我心满意足。上街狂购了些保守的衣服回来,看着镜中的女人,高领的羊绒衫,合身的米色风衣,直筒长裤,长发披肩,化了淡淡的妆。生了孩子又怎样?此时的我依然美丽。我希望天天眼中的我,是个美丽的“阿姨”。
我还采购了全套的餐具,只为给天天做吃的。陪他写作业,然后牵了他的小手去拉萨河边散步是我一天中最愉快的事情。
周末天天在我这儿过夜,星期一早上我送他去幼儿园。周一到周四的晚上天天回去住,嘉措则来我这儿过夜。
我买了一个有预约时间的沙锅,买了菜谱,熬各种各样的汤。我们俩如一对新婚的夫妻,翻来覆去地做爱,搂在一起说些你想我我想你的傻话。早上他走后,我起来顺便吃点什么就去菜市场,买些骨头或是其他的菜回来学着做。炒菜我不行,但汤熬得还可以。到点后我会准时站在幼儿园门口,跟所有的母亲一样,眼巴巴地等着放学铃声响起,然后惊喜地看着天天背着书包叫着“好好阿姨,我在这里”,然后搂了那个绵软的小身体让他亲一下再牵了他的手回家。
回家?是的,我有回家的感觉了。有男人有孩子,不是家是什么呢?
锅里熬着粥,或是骨头汤,冒了热气的馒头,溢着清香的小菜……三个人围着小圆桌,吃饭变得快乐无比。天天一边吃一边耍赖要我喂他。嘉措总是含笑看着,偶尔会给我们夹点菜,或是天天过分捣蛋时瞪他一眼。我是心痛的,在他皱着眉哪怕是装出要哭的样子我都会立刻心软继而他要什么就答应什么。嘉措总说我把天天惯坏了,说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宠他。只要他在笑着,我就开心。天天,成了左右我情绪的一把钥匙。
每天我都用心打扮这个小空间,卧室布置得温馨浪漫,小厅搞得干净整洁,还为天天劈出一个角落放他的玩具、小桌子、小椅子,只要天天用得着的,我都乐意买回来而且是最好的。我变得爱逛书店,特别是儿童读物,每次去都会买回一大堆,没事的时候就看看,只为给天天讲故事。从来不爱做家务的我,因为天天,洗衣烫衣拖地样样都干,不用看菜谱也能做几个好吃又好看的菜了。嘉措常会悄悄搂着我,说燕子,你何苦为我们改变?我说我愿意,只要你和天天快乐,我就满足了。
嘉措因而更疼惜我,晚上开了窗开了灯做爱,半夜还会问我饿不饿,他弄东西给我吃。
闲来我开始教天天英语。虽说他上的幼儿园是双语,不过教英语的老师一口汉式英语能吓死人。我把日常用的单词写出来还画了天天喜欢的童话人物贴在墙上,他看到就可以念一念。晚饭后拉了他的小手走在微风习习的拉萨河边,听天天念叨新学的单词,高高大大的嘉措走在身边,路过的男男女女都拿羡慕的眼神看我们。
多好啊,幸福的一家子!
这家人真幸福!妈妈漂亮,爸爸帅气,儿子才能长那么乖!
藏汉族结婚就是好,血缘离得远,后代聪明。
每当听到这样的议论,我总是满足地叹口气。
就像现在,天天坐在玩具堆里搭积木,我在小厨房里忙着,锅里炖了牛骨头汤和小青菜头,这是天天每天必喝的,补钙的同时还增加粗纤维。铁锅里是红烧肉,这道菜是嘉措喜欢吃的,砧板上放了切好的黄瓜、西红柿、胡萝卜,准备拌蔬菜沙拉,是我的最爱。
嘉措推门进来,问了几句天天今天都干什么了,然后进了小厨房,我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回来了先洗手一会儿就吃饭。他过来搂住我的腰,在我脖子上亲着,说好香。
抛了个媚眼问他是菜香呢还是我香?
“都香。”他咬着我的耳垂说。
“都给你吃可好?”我说,暧昧地咬了他一口。
“现在还是晚上?”他很上道地问,手也伸进了我的内衣里。
“天天在外面呢。”我说,拨开了他乱摸的手。
“他的房子才搭了两层,没空管我们。”他说,顺手关了门。
“可……”还没等我说出下面的话来,就被他压在门上唇也被堵住了。
他一边吻着我一边把我的上衣拉了起来,一只手揉搓着我的乳房,一只手掀起了我的裙子。
锅里“咕咕”地冒着热气,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排风扇呼呼地转着。
嘉措不管我的反对,脱了我的小裤,强行进入了我的身体。也许是这个狭小的空间让人兴奋,也或许是弥漫着菜香的环境让他情难自已,他把我的一只脚搁到铺了白瓷砖的台上,不顾一切地要着我。
搂了他的腰,扭动身体用各种姿势迎合着他。我们从门边做到灶台边,中途他还揭开锅盖夹了一块肉,嘴对嘴喂了一半给我。这是个奇妙的感觉,嘴里是油腻腻的红烧肉味道,身上是他带起的欲罢不能的快感,当他再一次咬在我乳房上并用力地冲撞着我的身体时,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如遭电击一般颤抖着,喃喃地叫着我爱你我爱你当我的男人吧别离开我……天天在外面拍着门大叫好好阿姨,肚肚饿了。
蓦然反应过来,答应着,好的天天,马上吃饭啊,推开了嘉措。
嘉措对着我暧昧地眨着眼,在我耳边轻声说先欠着咱们晚上再来。然后迅速整理好衣服打开门,他盛菜我拿碗,准备吃饭。
嘉措开了瓶啤酒喝着,我则盛了汤,轻轻搅拌着,试了试可以入口了才一勺勺喂给天天。喝完汤才让他自己吃米饭,我也才有时间吃点东西。这样的生活我都习惯了,有男人有孩子,像任何一个居家的女人一样,劳累却快乐着。
我不敢去想今后。我也知道那天迟早会来的,只是现在的幸福让我不敢面对未来。逃得一时算一时吧!
我偶尔也会带了天天去莲那里玩,嘉措总是回避着。能够理解他,莲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卓嘎的朋友,我们三个纠缠不清的关系,让他为难啊!
所以每次去,天天跟洛桑玩时,莲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我却什么都不说。莲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她比谁都明白,以我现在的处境,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感情这档子事,除了自己,别人真是帮不了什么忙。
“好好,答应我,别太伤了自己,好吗?”
有天坐在她的阳台上,楼下是天天跟“尼玛”玩时的欢笑声和洛桑叫着小心点别扯它耳朵当心它咬你的叮咛,莲从后弯下腰,反转着脑袋看我,突然这么说。
“莲,我没法不伤了自己。”我说,“痛总比麻木好啊!”
“伤了就算痊愈也会有痕迹的啊!”她说。
“如果一生完美得没有一丝遗憾,那也是最大的遗憾吧!”我说,抬头望着白云悠悠。
“唉……”她慢慢直起腰,盘腿坐下,叹了口气。
“唉……”我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杯子,也叹了口气。
这一年的春节,我留在了拉萨,跟嘉措和天天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了一个团圆节。
接羔的工作完了,天气开始转暖,山上的积雪一点点融化。草地开始泛绿。
公公的腿疾越来越严重,一条腿几乎不能走路了。到县里看了好几次,藏医、西医找了不少,就是没见效果。
扎西跟我商量,送公公去拉萨看病。
家里的事一大堆,肯定是离不开扎西的。只能我去,顺便看看天天。
半年多了,我的天天该长高了不少吧?同村人曾经给我们带回了两张照片,天天在游乐园玩时照的,我一直揣在怀里,没人时就拿出来看一下,边子都磨坏了。
走之前打了个电话给莲,她刚从藏北回到拉萨,听说我要去,她沉默了一下说:“卓嘎,你可想好了,别来了又吵着要回去!”
“又不是去了不回来?”我笑着说,“我只是陪爸啦去看病,看看天天,然后就回老家。莲,雪山草地才是我的家,拉萨不属于我。”
莲有些迟疑,最终说:“卓嘎,你到后给我打个电话好吗?我去接你。”
“好的。”我说,然后放下电话。直觉告诉我,莲在担心我去拉萨。也许是怕我路上不安全吧?还是因为嘉措?一想到他,心里就痛了一下。这个男人,也许只记得家长的责任,早忘了男人的义务。
一航阿哥想要只小藏獒,我把黑鹰的小崽抓了一只用袋子装上。没有打电话给嘉措,是想给天天一个惊喜。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拉萨。这个城市不再陌生,我径直带了公公去西郊安居院的家。单增白玛的小妹次结开门,看到我们眼瞪老大,然后就是惊喜地大叫着:“阿佳,阿佳卓嘎啦,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罗布要成别人家的小孩了!”
“罗布成别人家的小孩了?他那么野啊,连家都不回?”我进了院子,笑着说。
没有想到其他的,把带来的牛肉、羊腿等交给次结,让她拿去放好,然后进了客厅。
所有的摆设,跟我走时一模一样。
我让公公坐下,上楼抱了条毯子下来给他盖在腿上,次结已经打了茶送进来。
“次结,天天还在原来的幼儿园吗?”
“对啊,马上就该放学了。”
“我去接他吧!你不用去了,在家照顾好爸啦。”我说,喝光了酥油茶,拿过包向外走。
“阿佳,阿佳……”次结追了出来。
“有事吗?”我回头看着她。
“没……没有……”她嗫嚅着不敢看我。
“那我走了。”我说,出了大门。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我的天天,脚步轻盈得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今天的我不想省钱,只想早一分钟见到我的宝贝。在车上不停地催出租车师傅开快点。师傅说幼儿园放学还早呢,你这么早去也只能等在大门外。
我笑,心里想就是等在大门外我也愿意,毕竟那里离我的宝贝近了很多。
到了幼儿园外,付了钱飞快地跑进去,院门关着,里面传出孩子们稚气的读书声。我两手抓着铁门的栅栏,紧紧地握着,贪婪地看着里面的一切,黄色的小火车,红色的蘑菇房,画有孩子们游玩场面的壁画,这一切让我热泪盈眶。我走的时候他还在一楼左边那间教室,现在他应该换教室了,他是大班的学生了啊!
大班是哪间教室?一楼还是二楼,靠左还是靠右?
看门的小伙子出来,我赶紧问他:“请问一下,大班是哪间教室?”
“那里。”小伙子向着二楼右边的教室指了一下,说:“阿佳,你的孩子在大班吗?”
“是啊。他叫扎西罗布。”我说,眼睛却没有离开那扇窗。
“扎西罗布啊?我认识,是大班的班长,歌唱得很好,元旦的时候表演牧歌还得了个一等奖。”
“嘿嘿……”我得意地笑,“他很小的时候我就教他唱牧歌,他还会跳踢踏舞呢。”
“牧区来的人嗓子就是好。”小伙子笑着说,看了看时间,拉响了电铃,然后过来开了锁,打开大门。
终于放学了,孩子们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