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是个让人疼的女人。”他说,眼光终于落在我脸上。
那样的眼神啊,温润如玉!
突然的、没有任何来由的,眼泪就滴了出来。
我是怕这样的情形了。一个如父般的男人,疼惜地看着你,仿佛你就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你就是他找了经年的女人。他恨不得拿出所有的柔情、所有的爱恋给你。我逃不过这样的劫难,也不想逃。我需要有人疼、有人爱,哪怕就一时,哪怕转身后不再相遇。
今时此地,伤感的情怀需要慰藉。
那间屋子里,手工的红被子,古典有围栏的床,像极了想象中的新房。
朦胧的灯光下,白衣红裤的我,西装革履的他。多想时间就此停住,多想这一刻成为永久。
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青青的地砖上,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就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好好……好好……”他搂着我的腰,满足地叹息,然后将唇盖在我唇上,轻柔地吻着我。
“搂紧我吧,搂紧我,此时我是你的。”我在他耳边软软地呢喃,轻咬着他厚实的耳垂不放。此时,我是个索爱的女人,把寂寞的心放在这个陌生的怀里,寻求一份暂时的宁静。
他抱着我走向那一床浪漫的红,让我在大红的被中开成一朵香艳的牡丹。
“好好,当我的情人吧,让我疼你。”他进入我的身体时,无限怜爱地看着我。喜欢他这么对我,和风细雨的前奏,慢慢掀起的高潮。男欢女爱也是一种艺术啊!狂风暴雨、风驰电掣是做爱;风轻云软、云遮雾罩也是做爱,最重要的是投入,身体、心灵的投入。
一夜情也罢、多夜情也好,无论哪一种,让自己、也让别人快乐才是根本。
从没想过会跟浩还有第二次。有些人有些事,今生经历一次足矣。
记得那天回到五环外的家,新装修的房子还散发着油漆的味道。一百二十平米,每个房间的门都开着,独自站在客厅,赤着脚,感觉浑身发冷。
泪水潸然而下。这是我的家啊!老公为我安排的新家,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弄得不像女主人?为什么还要飘荡?为什么就不能定了情也定了性,守着明过一辈子安稳的日子呢?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愧对明,刻意地讨好他。在床上,在地上,只要他想要,我都把自己如一道香艳的美味般随时呈上。表演得如一只发情期的母狗,又极像一只叫春的猫。明说,老婆,你怎么变得这么好了?你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你让我快乐死了。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演员还有谢幕的时候,我却时时处在表演的状态。
生个孩子吧,别人不是说女人有了孩子就会安静下来吗?
晚饭后,蓉和朗结负责洗碗,男人们在客厅喝茶,我和莲带着天天坐在二楼的阳台上。
“天天,过来,让干妈看看你长高了没有?”莲说,向埋头摆弄玩具的天天拍了拍手。
天天拿着玩具牦牛走过来,“干妈,嘎央妹妹呢?”
嘎央是莲的女儿,比天天小一岁,上次他们带回老家后,嘎央的奶奶喜欢得不行,再不让他们带回来了。
“嘎央在家陪奶奶啊!天天,想你爷爷奶奶不?”
“想天天牦牛。”天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和莲乐得哈哈大笑。天天牦牛是只小牛犊,去年出生的,特别壮实。扎西给他起了个名字也叫天天,说让咱天天像小牦牛一样健壮成长。那头小牦牛跟天天还真投缘,扎西常把孩子放在它背上,让它驮着一起上山捡牛粪或是拾菌子。
“干妈,你带我去看天天牦牛好不好?”天天扔掉玩具,搂着莲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
“好啊!咱们雪顿节去看天天牦牛好不好?”莲笑着说。
“好,好,好。”天天喜笑颜开,猛点头,在莲脸上吧吧地亲着。
“你这个讨好人的德性,真不像你那魔女阿妈。”莲笑着,连声喊着:“够了够了,你把口水糊了我一脸。”
玩够了,莲才放下他,“去找你叔叔扎西,让他给你热牛奶喝。”
天天屁颠儿屁颠儿地下楼去了。
“卓嘎,反正现在也快放假了,你带天天回草原去吧!”莲看着我,突然说。
“现在?”我诧异地看着她。
“是啊!幼儿园学不到什么东西,你们可以早些回去啊,带他去草原玩玩。”
“可是莲,还有十几天就放假了。”
“早走十几天有什么关系呢?”莲说,眼神有些捉摸不定。“让扎西和嘉措都回去吧,夏天草原也忙,总是需要人干活的。”
“也是啊。这个季节,小羊小牛都出生了,家里只有央宗和宇琼,恐怕忙不过来。”我说。虽不明白莲眼神里真正的含义,但莲为我好还是知道的。她叫我早些回去,当然是想嘉措的父母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再说,我也是那个家庭的一员,虽说不再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但私下里谁都知道我还在尽着妻子的义务。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能得到家人不离不弃的待遇,是不是应该满足了?
“我跟他们说说,早点回去也好,我也想草原了。”我说。
“卓嘎,我希望你和天天就生活在草原。那里多美啊,雪山草地,牛羊成群,比关在幼儿园里好多了。”莲看着我,如此说。
“那不行。莲,我还想让天天像你一样有文化呢,将来也读大学,而不是像这样只会放牦牛。”我白了莲一眼,笑着说。
“卓嘎,放牦牛不好吗?你看看草原上的汉子,在那么广阔的天地里,自由自在地生活,比起城里为生活天天奔波的人来说,他们算是很幸福的了。就像你在这里生活好几年了,不是还常常说要回草原去吗?”
“那是,莲,如果不是为了天天,我早回去了。这里有什么好啊?人多车多,过马路还要看红绿灯,红灯走绿灯停,哦,不对,是红灯停绿灯走,你看看我,根本记不住。”我说,把天天扔了一地的玩具收起来。“不过我有孩子了,想给孩子最好的生活,让他上最好的学校,让最好的老师教他学知识。如果不在城里,这怎么行啊?”
“唉,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想法啊!”莲叹了口气。
“是啊!莲,你把嘎央放在老家,不想她吗?”
“想啊,不过有什么办法?她奶奶那么喜欢她,老人年纪大了也需要人陪伴。不过我的事办完就回去看她们。”
“你那只经筒的来历,还没弄明白啊?”我说。很长时间,那个绘有蓝脖子鸟的经筒一直困扰着莲。
“没有。我可能在雪顿节期间也要去一趟你老家,有些问题还没弄明白。”莲说,把目光转向天空。
“你俩下来吃酸奶吧!”扎西在院子里仰着脖子喊。
“好。”我答应一声,转身对莲说:“下去吧!”
莲点了点头,我们下楼,各端了一碗酸奶吃着。
天天靠在扎西怀里,扎西喂着他。
电话铃响起,朗结拿起电话。“喂……什么?佛祖啊!好的,我给大哥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什么事?”嘉措问。
“达娃把她男人砍了,她两个妹妹又把她砍了。”朗结说,“县医院治不了,说要转到拉萨医院来,让我们联系一下。”
“什么?”我大叫。
其他人都傻了一样看着朗结。
达娃是第三天送来的,身上缠着带血的绷带,神志不清。
嘉措和莲托了熟人把她安排进了医院。
“为什么弄成这样?”我坐在病床边,看着达娃输液,她阿妈和小妹妹次旦在旁边抹着泪。
“唉!卓嘎,我不知上辈子怎么没修好,这辈子要受这么多罪。先是你欧珠舅舅死了,接着宇琼又被你们家接回去,家里唯一的两个男人一下子全走了,留下一屋子女人。你是知道的,家里没家长怎么能行啊?我也是没办法才让达娃早点结婚的。订婚时说好达娃是大姐,等小的长大后再加入的。哪知达娃死活不愿跟旺久,整天都带着菜刀,不准旺久跟她睡觉。人家旺久也是可怜啊,自己的女人不让睡,整天还要干那么多活,所以我才默许让老二跟旺久去了牧场。老三是去年才加入的。我本来想着三姐妹都在家里,旺久也安了心,家里也有人干活了,哪知道达娃她……”阿佳抹了一把泪,“达娃她始终都不愿跟旺久。出事的那天晚上,达娃多喝了几杯青稞酒,旺久就跟她……达娃醒后又哭又闹的,说她对不起宇琼,拿起刀就把旺久的胳膊砍了。老二才生完孩子,老三又怀着孩子,她们见男人被砍了,就跟达娃打了起来。达娃身子从小就弱,哪里是她两个妹妹的对手。这不,就弄成了这样。”
“唉……”我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安慰阿佳才好。她们家自从达娃和旺久结婚后,一直就没消停过。达娃心里装着宇琼,明知不能在一起,就是放不下。莲说爱情是女人逃不过的劫,看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爱情,唯一的、专有的爱恋,对于我们这样的女子来说,那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就像镜中月、水中花一样,看得到却摸不着。达娃,也是一直在盼着那份星星一样遥远的爱情啊!明知不能够,却还是守着身、守着心,哪怕年年空等候也不愿勉强随了一个男人。
“卓嘎,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怎么想的,嫁了人为什么还不能安分呢?”阿佳说。
“阿佳,达娃没有不安分啊!该她干的活她一样没少干,只不过跟哪个男人在一起总得自己愿意吧。她不喜欢旺久,就算结婚了,她的心里也没有他啊!”
“可旺久是她男人啊!”阿佳还是不明白。
“这个男人不是她选的,是你们非要塞给她的。”我说,想起嘉措忧郁的眼神和隐忍的扎西,达娃不如意,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阿佳,我们女人的身子要给谁,总得自己心甘情愿啊!旺久已经有两个女人了,何苦还要去侵犯达娃呢?再说达娃,她为了你们才同意结婚的,已经很委屈了。”
“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卓嘎,你不也一样吗?跟了五个男人,个个都能挣钱,生活多幸福啊!”
“阿佳,祖祖辈辈这么过的并不等于就是对的啊!你看看现在城里,哪里还有父母不经孩子允许就让她们结婚的?阿佳,想想你当初结婚的时候,没有害怕过吗?要过一辈子啊,为什么父母就不能让孩子自己找喜欢的人呢?”
“唉,在咱们那里,哪家哪户不是这么做的?让孩子自己找,成什么样子,别人会说我们这些父母不尽责任。”
“反正我今后决不允许嘉措给我儿子定亲的,我要让他自己找喜欢的女人。”我说,站了起来,拿出包里的两千块钱放在达娃的枕边,“阿佳,我要去接天天了,晚上再来看你们。”
“谢谢你,卓嘎。”阿佳看了看我放下的钱,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我理解她,虽说家里有男人支撑了,生活却并没好转。姐妹共夫的家庭比起兄弟共妻的家庭来,生活的富裕程度要差很多。姐妹共夫的家里只有一个主劳力的男人干活,而几个女人会不断地生孩子,有时一年家里会添上两个甚至三个。孩子众多是这种家庭的显著特点。一个男人要养活一大家子,再怎么努力也不如兄弟共妻,人多力量大来得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