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道被解开的觅筠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不对,她现在就是重获新生!
看着眼前的女人,觅筠心中思绪万千:她懂医术,更擅解毒,一个女子在这荒山野岭独自生活,刚刚那样的情况还能挺身而出救人,绝不是个“善类”!
“这些捕猎器上为何会有毒,那些人吃了被捕的猎物,不怕被毒死?”觅筠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冷哼一声:“谁说这个捕猎器是那些人布下的!”
“什么!”觅筠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良久,开口道:“这么说,这些东西是你布下的,还在上面涂了毒,你有什么企图?”
“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那女人凑近来,盯着觅筠。
觅筠一时糊涂了,她该知道什么?她又不是这女人肚子里的蛔虫。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该知道什么?”
那女人将觅筠上下大量了几眼,说道:“虽然你穿的破破烂烂,但这衣服料子却不像平常人家的粗布麻料,一看你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听到这话,觅筠沉默了,她并不想承认她是兵部尚书夫人的事实。
她原本就是个卑微孤女,本就不该招惹这一身是非,若她还是那个在漫无边际的田野赤脚奔跑的丫头,该有多好。
谁稀罕这些虚无的荣华富贵,她受不起,不仅受不起,还赔上了她的一生!
一霎那,回忆一幕幕又涌上心头,她强压住心中痛楚,继续问到:“然后呢?”
“你们这些人整天被保护地好好的,哪会知道外面此刻正经历着什么?”那女人只是淡淡地说道,似乎对她这样的权贵之人失望透顶。
“眼下,北闵大军已经潜入南尧城外的浮玉山,不日将会攻入城门,这就是如今的局势,而刚刚那些人,便是北闵将士。”
觅筠浅笑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低估她了,她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夫人,况且府里还有个身为将军千金、并且与她共侍一夫的妹妹,平日里耳濡目染,国家战事她怎会不知!
“所以你是想要将那些人毒死在这里!才会这么做的。”觅筠说道,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
她对这个女人更感兴趣了,这人擅用毒,能解毒,胸怀大志,却甘心隐于山林……
那女人摇了摇头:“我一介女流,又能做些什么呢,这天下终归是男人的!”
说话之时,她眼中掠过一抹黯然的神色,当初师傅将毕生所学传与她师弟,全然不顾同为徒弟的她,只安排她做一些打扫卫生的杂事,如今身上这点用毒用药的技俩,还是她偷学的。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比他师弟更有天分,学得更好。
可师傅并没有因为她天赋异禀就对她刮目相看,反而愈加冷落她,最后只能逼得她离开。
良久,她缓缓说道:“走吧,去我那里住着吧,我看你一个人也没地方去,首先得把你这一身伤养好呀!”
觅筠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觉得她似乎经历了很多东西,所以此刻眼中才会尽是释怀与平静,她们身上,似乎有着什么共同的东西!
“好呀,我跟你走!”有种直觉涌上觅筠心头,跟这个女人走,一定是对的选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叫我阿桦吧!你呢,叫什么名字?”
“觅筠。”
“觅——筠——”阿桦重复着,又说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这一身伤?”
“我……我迷路了,上山之后又遇到野兽袭击,就成了这副样子……”觅筠淡淡地说道,眼中不见一丝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地对待自己曾经的遭遇,是一件多难的事。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想说些什么,但也没问,只是站起身来,扶起觅筠,说道:“走吧,回家了。”
……
觅筠身上的伤实在太重,阿桦为了救治她,连夜操劳,东奔西走,还要忙着去浮玉山收拾那人被她毒死的士兵的尸体,忙得不可开交。
皇天不负有心人,觅筠已经能够随意活动了,被毒伤的脚,也渐渐恢复地差不多了。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因为,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她要亲口去问问那个男人,霍文晋,为何他能如此狠心!
这日两人正在吃饭,觅筠突然开口说:“阿桦,我如今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走了!”
听到这话,阿桦叹了一声,良久之后说道:“我就知道,你才不是因为迷路才到了这里的,或许,你有别的事瞒着我。”
见觅筠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那天夜里看不清楚,我只是诧异,一个身负如此重伤之人,怎么活得下来呢?后来把你带回家中,看到你满身的鞭痕、剑伤、刀伤,触目惊心……这不像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
听到阿桦娓娓道来,觅筠眼中依然一片平静,未起波澜,只是淡淡说道:“可能我只是运气好吧。”
“运气?”阿桦捧起觅筠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能骗我,化尸蛊可骗不了我!”
“化尸蛊?你这话什么意思?”
觅筠不知那晚阿桦在捕猎器上涂抹的是一种名为化尸蛊的蛊毒,中蛊之人十二个时辰之后,必定化为一摊血水,尸骨无存。
而她,竟然奇迹般地快速复原,这其中有阿桦医术高明的原因,但是,归根结底,源头还是觅在筠这副重生之体之上。
“中此蛊之人,十二个时辰内必定化为一摊血水而亡!而你呢,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你究竟什么来历!”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就算我告诉你,于你又有什么益处呢,况且,我有我不能说的理由,恕难从命!”觅筠一字一句回击,不卑不亢。
阿桦其实并不是想打探觅筠的身世,只不过是,她行蛊向来百发百中,从无差错,让她骄傲一生的蛊毒之术,在觅筠身上竟然毫无用处。
这对阿桦的打击太大,她这一生自命不凡,从不向她师傅和师弟低头,所以,她只是想让自己安心,想知道这不是她蛊术不精的原因!
说完,觅筠起身就要离开:“谢谢你的照顾,珍重!”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阿桦从衣袖间掏出数发银针,直射觅筠面门。
觅筠灵巧躲开,想不到,重生之后的这副躯体,竟然灵活轻便了许多!
阿桦毕竟习武弄医之人,在觅筠停滞的一瞬间,将一根银针扎入觅筠头顶百会之处。
“你……”话未说完,觅筠就已不省人事。
阿桦口中念念有词,远处残风阵阵,贴着地面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只通体晶莹透亮的蛊虫——噬灵蛊。
这是一种专门蚕食记忆的蛊虫,蛊虫聚于百会之处,摩挲着小脚,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阿桦闭目念咒,指引蛊虫,同时接受来自觅筠的回忆。
她并不想蚕食觅筠的记忆,她只想知道,这个人之前遭遇了什么!
随着蛊虫灵气慢慢入侵,往事渐渐浮现……
凛冽寒冬,雨雪纷飞,小女孩披着破麻袋,面前摆了一个木碗,身后躺着的人身体已经僵硬。
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只一脸懵懂地看着前方,希望来往的人能给她一些吃的。
这时一双脚映入她的眼帘,那人穿了一双很好看的鞋,宝蓝色的鞋面绣着金线盘纹。
一个温暖如玉的声音响起:“走,跟我回家。”
女孩渐渐长大,越发出落得明艳动人,他故意逗她说要把她许给别人,她恼了,大发雷霆!
“你这个没良心的!”
……
洞房之夜,他没有久留于酒桌与亲朋周旋,他早早地到了喜房。
他说:“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她面颊微红,半刻未曾言语,只伸出手来,握紧他的手。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不然……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离开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
后来,
他官至尚书,迎娶美娇娘。
那一日,与她挥刀相向……
可能是记忆太过于残酷,蛊虫灵力压制不住觅筠翻涌的回忆,她头痛欲裂,不断发出惨叫:“不要!不要!”
阿桦听到她的呼救,回过神来,及时停止念咒,蛊虫便纷纷散去。
那一刻,阿桦内心百感交集,如果人间有地狱,那觅筠,便是刚从那无间炼狱回来。
她拔下了银针,让觅筠好好休息一下,折腾了这一番,她怕是又要缓好久。
可是,出乎阿桦意料的是,当天夜里,觅筠便清醒过来,又经历了一遍那些她极力想要忘记的回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蹑步走到院里。
阿桦独自一人在院里石桌旁喝酒。
“要不要来一杯!”她抬头望向觅筠,将手中杯盏递给她。
自看了觅筠的回忆之后,阿桦便久久不能平静,她同情觅筠的遭遇,也可怜自己过往的人生。
觅筠抬头望了望星空,黑色的夜空点缀着几颗泛着冷光的星宿,星光忽明忽暗,就像她的人生,让她有些看不真切了!若不是为了复仇,自己还会想要留在这世间吗?
“好呀,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了,今夜不醉不归!”觅筠一把抢过阿桦手中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擦了擦嘴角的酒水,说道:“后来,我被抛尸荒野,可能是老头可怜我,又可能是阎王爷看我怨气太重,不敢收留我,这不,就让我活过来了!”
阿桦看着眼前的觅筠,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个坚强的女孩子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人生,她是想要继续活着的,继续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而她,定会倾尽全力帮助觅筠,这不只是一时的正义爆棚,而是,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