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就这么不辞而别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清风拂面,他出现的毫无征兆,离去的悄无声息,没有留给东萧任何把酒临风举杯送别的机会,或许,他们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他救了他,他被他救了,如此而已,此番过后,他仍是那个整日吃喝玩乐,笑脸迎人的溯王爷,而他,依旧是带了一身血腥的江湖游魂。
古月星夜兼程的赶回了幽云宫,刚进宫门就有副领燕菡上前迎接,古月解下身披的黑色斗篷扔给他,径直往里走,燕菡跟在后面看着古月的一张冷脸,不由得想笑,又怕他家主子回头一掌劈了他,只好忍着,待古月坐定后,端上茶来,“古月大人,一路辛苦了。”
古月端起茶瞥了他一眼,复又放下,用手指着他,道:“你,要不是看在你平时还算有用的份上,我现在就点了你给兄弟们当靶子!”
“是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一次吧!”燕菡笑着同古月打哈哈,即使知道古月不过是一时气急说着玩的。
“你说你,想的什么馊主意,让我办成女的,你怎么不扮啊?”
“他们的目标是您啊,结果您还不是顺利的逃出去了,说明这一招还是挺有效的。”燕菡一脸正经的说道,其实他本想说“我扮着没有您扮着像啊”,不过,估计他这话一出口,用不着他的兄弟们,古月就先拿他当靶子劈了。
古月干咳了一声,端起茶水继续喝,“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不准再提了!”
“当然当然,古月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还需要我给您看看吗?”
“不用了,已经好了,”古月顿了一下,转而问道,“那天,那群袭击我们的人查清楚了么?”
“查过了,”燕菡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与刚才的完全判若两人,倒是有了古月的冷气,“是舞天盟的。”
“又是他们!”古月一用力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他们计较,这次又来,真是得寸进尺了!”
“您知道,我们收留的人大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再不然就是被其他门派追杀的亡命之徒,朝廷那边暂且不说,江湖上早就有人对我们不满了。”燕菡解释道。
古月稍微平静了一下,重新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却没有喝,过了良久,才若有所思的说道:“官府通缉的要犯也好,被人追杀的亡命之徒也好,在我眼里,他们,只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
燕菡微微挑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正是他敬佩古月的地方,不会在意别人的偏见看法,不在乎世俗的言论,只要认定自己心中所想是正确的,便会义无反顾的做下去,不谄媚,不狂傲,像一杆青青翠翠的竹子,坚韧而挺拔,有节有度,也有沁入骨子里的清冷。
古月许久没有回宫,用过茶正想要到后面去看看,转过身却又听得前面有消息传来。
来报的递了一张帖子给古月,道:“报告古月大人,舞天盟盟主前来拜山!”
古月接过帖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就扔到了后面,淡淡的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大概,有五十人左右。”
古月眸子里透着寒光,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拜山?我看是来打架的吧,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让他们在门外等着!”
“古月大人,您看他们这是何用意?”燕菡上前一步到古月身边问道。
“看他们来的这么快,必定是想在趁我还没有回宫之前,将幽云宫彻底清除了。”
“那我们……”
古月挥手示意燕菡靠过来听着,“一会儿,你就……”
古月吩咐了燕菡带着几个人出门去会会那群人,自己则一跃身上了房顶,远远看着,来人队列整齐,个个骑马挎刀,清一色的火红色的衣服,宽大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传说,他们这一门派的武功招数极为华丽,动作优美如同舞蹈一般,再加上服饰的衬托,更加显得蹁跹唯美,故门派名为“舞天”。
说到底,古月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他们的功夫,眼下看来,为首那个骑马的人,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邪气,下巴高挑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确是舞天盟现任的当家叶群,看样子今天他对于一举歼灭幽云宫是志在必得。
不一会儿,燕菡带着人出来了,对着叶群拱了拱手,道:“在下幽云宫燕菡,想必这位就是舞天盟的叶盟主了。”
叶群瞟了燕菡一眼,也没有要下马还礼的意思,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勾了勾嘴角,笑道:“你们宫主呢?怎么不出来迎客?”
“宫主现下不在宫里,燕菡无权代理,叶盟主如有事,还是改天再来吧,我就不留客了。”
“你们幽云宫好没有礼数,我们远道而来,又按江湖规矩下了帖子拜山,你们非但没有杯水酒招待,怎么反而连门也不让进啊!”
燕菡冷冷的瞥了叶群身后的大队人马一眼,轻笑道:“叶盟主倾半巢而出,兵临我幽云宫城下,见了面也不知下马答礼,真是很有礼数啊……不过,我劝叶盟主还是不要太过自负的好,免得将来会输得很惨!”
“多谢燕兄提醒,”叶群笑了笑,眼神中渐露杀意,燕菡看在眼里,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人绝成不了什么气候。只听叶群继续道,“不过,不要以为你们宫主不在,就可以随便打发了我们,我们可不是为了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来的!”
燕菡挑眉,“那叶盟主是为何而来?”
“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事,只要幽云宫将之前收留的我派的叛徒交出来,我们便相安无事。”
“否则?”
“否则!”叶群狠狠地道,“血洗你们幽云宫!”
“哈哈哈,叶盟主早这么说,咱们也不用费这些嘴皮子了,要人不可能,有本事的就放马过来,区区五十个人,我幽云宫还怕你不成!”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一个都不要放过!”叶群拔剑前指号令道,后面的人得令争先恐后的涌上来,如狼似虎,大有把幽云宫吞噬之势,燕菡轻轻一拍手,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弟子跳出来与来人拼杀起来,身后的宫门轰然关闭。
站在队伍后面的叶群和燕菡抱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厮杀,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混杂着人的嘶吼,舞天盟的招式的确华美,火红色的衣服上下飘扬,好似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与之相比的幽云宫众人一身黑衣,在人群中显得灵活自如,就在这红与黑的交杂中,令人眼花缭乱的交手中,舞天盟的人数不断减少,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倒下了大片,剩下的也是身受重伤,再战吃力。
叶群有些恼怒的望着对面微微一笑的燕菡,他的队伍已经溃不成军,完全没有了先时的气焰,不甘心之下只好自己亲自上,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那个燕菡,幽云宫照样夺的下来,想到这里,叶群拔刀自马上一跃而起直向燕菡袭去,却见燕菡只是站在那里微笑,未曾闪躲一步,叶群在吃惊之余更加愤怒:竟然如此看不起自己!
就在叶群的钢刀离燕菡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突然一件明晃晃的器物迎面而来,“叮”的一声打在刀身上,叶群被这一击震得连连倒退三步,那件器物也就势插在了地上,待叶群站稳定睛再看时,那器物却是一把剑,通体的泛着寒光,白色的剑柄上缀着白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飘摇着,此剑单是立在那里,也能让人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杀气,就好像剑身上附有剑魂一般。
“好剑!”叶群不禁赞叹道。
“谢叶盟主称赞。”古月说的不高不低,完全没有丝毫的感谢之意,把插在地上的剑收起来送回剑鞘,只见那剑鞘也是通体的白色,上面用银饰装饰了复杂而精致的纹样,若不是兵器,也称得上是一件绝美的工艺品。
“阙影剑!你是古月!”叶群惊呼道。
古月握剑而立,一身白衣把他的身型衬得越发修长,外罩的白纱又使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飘逸,腰间的玉佩点缀着几点儒雅,倒像个隐居竹林的翩翩君子,可他又偏偏不是,眉宇间的冷气不容置疑,他只是一个属于江湖的游魂。
“叶盟主倒是认得这把剑。”古月举起剑,轻抚着上面的纹饰,头也不抬得问道。
叶群有些犹豫,他没想到古月从一开始就在一旁,他踌躇满志的要拿下幽云宫,以便能提高舞天盟在江湖上的地位,凭的就是前段时间重创了幽云宫,又探测到古月不在宫里,这样的绝佳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一路马不停蹄的杀了过来,却没想到自己算错了两点:其一,便是古月已经回宫;其二,幽云宫的其他人并不是不堪一击,相反,他们每个人的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想到这里,叶群拱手施了一礼,道:“古月与阙影名震江湖,在下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古月大人海涵,叶某这就告辞了。”
说着叶群转身就走,只是刚迈了一步,早有古月闪身上前,背对着他抱剑而立,冷冷的开口道:“我有说你可以走了么,今天既然来了,就别想或者回去!”
“你!古月,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在江湖上颇有威名,我也未必怕你!”
“那就来试试!”
叶群握紧刀柄,脚下生风,足尖点着地向古月袭去,古月转身看到叶群的身法,不觉轻笑:果然好俊的功夫!
面对叶群挥来的长刀,古月举起阙影一挡,叶群一击未成,后退几步与古月拉开一点距离,手里的刀“刷刷”在空中挽了几个花,宽阔的袖摆随之而动,亦显华美,古月集中精力望着叶群的动作,突然不防备的刀从古月左侧砍来,古月举剑一挡,随即转身去攻他左边露出来的空当,飞起一脚正中心口,叶群被立刻被踢出一丈开外,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燕菡眼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交手了几个回合仍未有胜负,眼前的形势虽是古月占了上风,到底也没有将对方撂倒,不免又担心起古月是否伤势仍未痊愈,有碍于打斗,自己待要出手帮一把,却又料想古月不会应允,正在焦急着没办法的时候,燕菡突然眼前一亮:竟然是这样!
只见古月侧身避开叶群迎面而来的一击,起身几个翻转落在他身后,暗运内力跟上一掌,打在后心,那叶群因功力不及古月又加上久战,一时没有反应,被一掌拍倒在地,口吐数口鲜血,转身待要再战时,古月长剑一送,“刷”的一声阙影出鞘,冰冷的剑锋抵在了脖子上,叶群此时已无法再动,瞪大了眼睛望着古月。
“打了半天……你竟然一直是剑未出鞘……”
大概是叶群太心急想要结束这场比斗,也或许是根本没有想到,古月的剑一直没有出鞘,而燕菡也正是发现了这点,才稍微安下心来,剑未出鞘,这就表明还有很大的发挥余地,只是他们二人却都没有料到,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次亮剑,竟然也是最后一次,不出则已,一出即毙。
古月望着地上的人,不由得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
“我技不如人……我认输…咳咳….要杀要剐随便你!”叶群认命的闭上眼等着古月的发落。
“是条汉子,不过,我却不会因此而放过你。”
随着一声刀剑割破皮肉的模糊声,叶群倒了下去,古月将剑一收,干脆利落的转身回了幽云宫,只剩下满地的尸横遍野,以及随风飘散开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这就是江湖纷争,容不得半点怜悯,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古月刚入江湖的时候不懂这些,几经波折才有了今天冷绝到骨子里的境界,人从来都不是一开始就懂得残忍的,总是在经历了伤痛之后,才不得不把残忍当做了自己的盾牌,而这从善良到冷厉的蜕变过程本身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燕菡,派人去把舞天盟剩下的人给收拾掉,不要留下什么后患。”
“是,古月大人,属下这就去安排。”燕菡领命离去,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那叶群的尸体怎么处理?”
“一块儿送回去烧了。”
“是!”
古月伸手轻抚眉心,感觉有些累了,连日的奔波,还没等休息就又去迎战,再加上之前的伤势……
“东萧怎么样了呢……”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古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好端端的会想起那个人呢,只不过是刚好救了自己一命而已,而照自己的脾性,从来不与朝廷打交道,想来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报恩了,要报也只好等下辈子了。
古月摇摇头甩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拿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几天折腾下来,现在整个人混混沉沉的,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某地,驿站旁的茶馆,几名赶路的江湖人士。
“哎,听说了么,幽云宫的古月,竟然跟朝廷勾结!”
“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幽云宫向来是跟朝廷势不两立的,大白天的你说什么梦话呢!”
“真的真的,现在江湖上都在传这件事儿,不过据我看,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持不相信的态度。”
“你废话,信了就有鬼了,造谣拜托也造个靠谱点儿的!”
“我看,未必,空穴不来风啊!”
“这,倒也是,哎呀,过段时间再看看吧,现在都言之过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吃,吃完好上路!”
“知道了知道了。”
几人刚说完,一头戴斗笠身着黑衣的男子皱了皱眉,放下银子,拿了剑一步跨上马,绝尘而去。
最后,作者有话说,写到这里,好吧,我承认我写的很无聊,还请大家将就看吧~
最后的最后,关于文中出现的阙影剑,知情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吧~不知情的,我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