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季怀皎的母亲陈乐姗十六岁那年,已经是小镇及周围村庄闻名的人物。陈乐姗美丽,聪慧,擅长跳舞,不仅这样,她还有一把好嗓子,是人人艳羡的好姑娘。然而不幸的是,陈乐姗十八岁那年父亲由于工伤致死,只获得了微薄的赔偿金。母亲没有什么能力,又倔强得不行,坚决不要改嫁。陈乐姗的少女时代一直过得很贫穷,即便她擅长文艺,家里却不可能再有那种闲钱供她去学习。就连普通学校,陈乐姗也只是上到高三就再也读不下去了。由于母亲常年劳累操心,终于病倒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全部都压在陈乐姗的身上。当她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别的姑娘们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由擦得锃亮的小轿车接送到学校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才能弥补她失去的所有东西。她只能每天松散着发辫,在田地里挥汗如雨。她常常呆望着自己手心里厚厚的茧子,泪如雨下。
二十岁那一年,母亲由于没钱医治,支持了没多久终究还是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家徒四壁,陈乐姗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收拾了仅有的几件旧衣服,身上带着向远方亲戚乞求的那少得可怜的钱离开了小镇。她来到A市,先后找了几个地方打工,但是薪水一直少得可怜。直到她遇到季致林。
她永远记得,那是一个有着灿烂阳光的晴好天气。陈乐姗随着一帮打工妹来到老板交代的一家大公司做清扫工作。工作很简单,就是帮忙清扫各个办公室,陈乐姗被分配到一个看起来比别的办公室更加气派的一间。
当陈乐姗敲门后推开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她开始动手整理。办公室原本就很整洁,她没有费很大力气就结束了工作。陈乐姗看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钟表,距大家集合的时间还早。她站在巨大的一面窗户前,看着玻璃上的自己,她突然很想跳一支舞。
她回想着过去曾经练过的那些美丽的舞步,开始翩翩起舞。那一瞬,她仿佛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曾经遭受过怎样的变故。陈乐姗觉得那一刻自己好像就是那些黑白电影里的某个女主角,在回到现实之前她要倾尽自己的青春与美丽。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倒影,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六岁每天在练舞房里回旋跳转的日子。
陈乐姗完全没有发现,在她跳舞的时候,身后早已进来一个男人。她完全陶醉了,一点都没发觉那个男人的直视。
当她跳完一支舞的时候,正一边擦汗一边回头准备收拾东西离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看着她。陈乐姗着实被吓了一跳。可是让她惊讶的是那男人只是问了她的名字。陈乐姗没有想到,就是这次仓惶的遇见,不幸的她终于迎来上帝的一点点怜悯。
后来的情节好像欧美经典的爱情电影一样。当黑白的映像中罗切斯特从马上摔下来而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时,简的命运的齿轮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向新的方向转动。那个那天在办公室门口遇见的叫做季致林的男人,也同样成为了陈乐姗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
几个月后,季致林与陈乐姗早已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爱人。季致林告诉陈乐姗,当那天他见到她穿着与华丽舞步毫不相称的破旧衣衫翩翩起舞时,她脸上的那种陶醉,不舍与悲伤早已让他今生难忘。每个人这一生都有一个劫,她就是他季致林这辈子的劫。
陈乐姗沉醉在季致林对她的承诺中,她不止一次地对着天空祈祷着,她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守护住得来不易的幸福。
然而,陈乐姗想得终究是太简单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地方,那个拥有盛名的大企业,正是季致林父亲的公司。她像所有的灰姑娘一样,理所当然的在季致林把她介绍给父母亲的时候严厉地遭到了反对。
她没有体统的家庭,没有丰实的家产,没有良好的教育,甚至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于是那天,她被他的父母亲请佣人连请带推地打发了出去。
季致林一开始当然是不肯放弃,他们像小说中的苦命鸳鸯一样,顽强抵抗。他是季家的独子,他甚至放话说即使放弃继承权也要和陈乐姗结婚。他赌气从偌大的豪宅里搬了出来,气得季致林的父母垂足顿胸大骂他不孝,被狐狸精迷失了心智。
在季致林搬出家里几个月后,陈乐姗怀孕了。然而她越来越失望地发现,季致林过不了这种一穷二白的日子。他毕竟从小生活优越,现在离开家后,他越来越不能承受这样的生活重担。他们从一开始和和睦睦逐渐转变成吵吵闹闹。到后来他们是在吵累了,就冷战。整个家笼罩在一种异样的空气中。
终于在陈乐姗怀胎五月的时候,季致林还是提出了分手。任凭陈乐姗再乞求再哭泣,季致林好像铁了心肠一样。往昔的一切美好的甜言蜜语还是在现实的逼迫下化为泡影。
季致林搬回了他的豪宅,陈乐姗每天带着臃肿的身体站在他家的铁院门前,希望能再见他一眼。可是她一次都没有见到他,他总是乘坐轿车由司机接送于家和公司之间。她也不是没想过去公司找他,可是每次都被赶了出来。其实她没想过要向他索要什么,她只是想再问他一次,为什么他承诺的那一辈子如此短暂?
一直到陈乐姗独自在医院生下季怀皎,季致林仍然没有露面。稍微痊愈后,她带着没满月的季怀皎再次硬着头皮按了季家大宅的门铃。
出乎她意料,季家父母居然答应见她。当她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走进这个和她毫不相称的大宅时,季家父母并没有请她坐,而是甩给她一张报纸。
她颤抖着捡起报纸,看见上面印着一行大字。‘强强联手:季家独子即将与洪氏企业独女完婚。’
她怔住了,心里五味杂陈。季家父母最后说了什么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她缓缓起身,抱着季怀皎,步履沉重地走出季家大宅。
她看着怀中的孩子,居然连飞驰的车都没有看见,只是眼泪扑簌簌地向下掉。
司机迅速刹车,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伸出头车窗向她大骂。她仿佛失聪,只是望着远处,心里默默地说,致林啊致林,知道我为什么叫我们的孩子怀皎么?正是因为我怀念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从未告诉过你,那天晚上我曾经梦见我们永远在一起,直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