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碧接过汤匙,看着眼前这碗飘着黄菜叶子的汤水,几经犹豫,耐不住腹中饥寡,浅浅勺起半匙入口。
除了一点咸味,并无其他。
张碧默默放下汤匙,看月亮吃得欢快。也不知这丫头是好养活还是难养活,她心里无奈地想。
月亮大鱼大肉不喜,素面粗粮不耐,就爱吃些汤汤水水不费口劲儿的,偏这些东西不顶饱,养了快两年了,还是小小一只,猫似的瘦小。
付谨言礼貌性地吃了几口,实在咽不下去了,见张碧放下汤匙,便与她商量道:
“昨日奔跑匆忙,姑娘府上怕是几多担忧,且,姑娘的伤要痊愈,仍需尽快找大夫悉心医治,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尽快动身回城才好”
张碧想到自己背后一大片淤黑,现在正阵阵刺痛,认同地点点头。
“公子所言极是。今过寒衣数日,即大雪鄹降,尽早为好,以免路上风霜雪重,更是危险。”
“只是……”
付谨言担忧地说道,“昨夜歹徒一路追寻,此番返程,怕是要绕着小道走,如此一来,可是辛苦姑娘了。”
月亮更是担心,“小姐你才刚醒过来,伤痛未减,路上奔波,再伤着您如何是好?”
张碧安抚道:“无碍,恐家里担忧,我们早一日回去,父亲也就少担心一日。”
歹徒?受伤?要回去了?
周四大口喝着汤,头尾不知地听三人的对话,越听越迷糊。
“月亮担忧在理,姑娘将将才醒过来,不宜颠簸,好生休息一日,明早我们再启程吧。”
见心上人如此为自己着想,张碧心里一暖,柔柔看向付谨言,轻轻点头:“多谢公子挂心,那便如此定下,明早启程吧”
敲定好行程,付谨言先行回房疗伤歇息,张碧才醒来,仍是十分虚弱,但既然得多留在这里一日,有些事情她得交代一番。
“周四兄弟”
听张碧忽然点到自己,周四站好问道:
“哎”
张碧捏着帕子,眼眉亲和。
“有两件事,得劳周四兄弟帮忙……”
周四挠挠后脑勺,平时说话都端着的大小姐突然和善起来,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张小姐您吩咐就是了,别客气”
闻言,张碧笑容又添几分真诚。
“一是今天劳您费心,帮我照看一下月亮,她还小,一个人得顾着我们两个伤患,怕是忙不过来。”
“小姐……”
月亮两腮微红,小声抗议,她很厉害的。
“哎,好,好的!”,周四赶紧点头应下。
“二来,我们此番莽撞打扰,您莫声张出去,毕竟人多嘴杂,恐生是非。”
这主要是针对刘畅提的,周四刘畅等几人是同村兄弟,她可不想行动不便时,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应付这些头疼的人和事。
“哈啾!”
刘畅一个大喷嚏打出来,把小叔刘长根的话都给打断了,指着地上跪坐的刘雪梅,手指头抖半天说不一句来。
“你……”
雪梅娘哭到脑仁都胀疼了,见丈夫气下去了些,赶紧把闺女扶起来。刘长根看刘雪梅顺势就站起来了,气得翘胡子,直喝道:“跪着!”
“坐下说,坐下说”
雪梅娘安抚地跟丈夫劝说着,赶紧把闺女扶到一旁椅子上。她也气恼啊,可再怎么样,闺女有孕在身,受不得地上这般凉。
刘畅揉揉鼻子,干咳了几声说:“小叔,现在事情也整成这样了,您再生气也没用,还是想想咋让梅子这事儿闹不出去才好。”
“还能咋整?!”
刘长根拍着大腿直摇头,“你妹这事还能瞒几天,过不了多久,十里八乡都赶着来看她笑话了,哎!”
雪梅娘站在一旁哭诉道:“早说让你别挑三拣四,在跟前挑个实在的就成,你偏不听,之前虎子要不是打小就跟梅子定了亲,那哪还能看得上咱们?”
听老伴这么说,刘长根更火了。
“秀才怎么了,这十里八乡的,谁能像咱们闺女养得这么精细?别说个穷酸秀才,就是官老爷的大奶奶也是能当得的!”
说到这,手掌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哐”一声巨响,指着低头不语的刘雪梅,痛心疾首地说:“你倒好,没点眼见的东西,白辛苦我们养你这么大,全给毁了!”
刘雪梅哪还受得了这些话,捂着脸呜呜啼哭起来。
刘畅真是一个头两边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事儿上来,但婶子喊自己,自己也不能不过来,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声了。
“那个,小叔啊,事情都发生了,要不这样,我去把那臭小子逮回来打一顿,打老实了,正好给你当上门女婿,有我们看着,铁定不能让他给跑掉。你看,怎样?”
“哎哟,那哪行啊,这种畜生带家里头,可不就是引狼入室吗?不行不行!”
雪梅娘听得心慌,赶紧让刘畅打住,这可不是她想要的最佳解决办法。
“那婶子你说咋整,梅子现在这情况也不好找人家,人肯定不愿意伺候,年纪大的老光棍你们又看不上,这……”
刘雪梅听着刺耳,悄悄扯了扯雪梅娘的衣角,雪梅娘接了闺女的信儿,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那是一双从来没干过粗活的手啊。心里更是不忍,跟刘畅说:
“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选,下屯的周家老四,你兄弟,我看还行。”
“什么?您看中了四儿?”
刘畅惊得弹跳起来,嗓子都吓劈了。
刘长根皱了皱眉头,没吭声。雪梅娘以为刘畅是吃惊她们居然能看上周四这个比老光棍还穷光的,她们也是退了一万步想到的,眼下也就这个打算看得过去了。
“周家小四儿年纪不小了,但好歹知根知底的,还是个未婚人,虽家里没老人帮忙伺候,好在都是一个村的,我到时候过去伺候也方便。”
雪梅娘越说越觉得对头,紧赶着让刘畅去找周四说道说道,她也好跟周家大媳妇商量婚事。
“你且去跟四儿说,这两天,寻个时间就去。”
“哎,不是,婶子,你咋就觉得他俩能成呢?”
刘畅是懵了,婶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四儿?这可是他兄弟,虽说梅子是他妹妹,但哪有妹妹犯错,让他兄弟背锅的?
雪梅娘笃定地说:
“嗨,这周家小四儿家里田地都是两哥哥霸占了,没给他留一星半点儿。自己也没个正经事做,全身上下就一个破老宅子,要是娶了咱梅子,以后我们走了,家里的东西可不都留给他俩么。而且,他也喜欢咱梅子,之前可天天跟何家小子赶来跟前直转悠呢。这事儿跟他说,他铁定乐得扒拉。”
后想想,又跟刘畅交代道:“你妹妹怀了孩子这事儿,你先别跟他说啊,回头商量的时候我们在好好跟他解释。”
“不是……”
刘畅想开口反对,雪梅娘两眼一翻,嚎哭道:“你难道是想你刘家被所有人指着当笑话吗?要是真这样,我还不如带着梅子现在跳塘里干脆啊!”
刘雪梅在一旁,也声声凄惨地哭着,刘畅站在中间,是左右为难。
从三叔家出来,周四直接往新村走去。
家里一清二白的,就剩两张硬邦邦的粗馍馍,还是去一趟大哥家借点粮食吧。也不知道月亮爱吃什么,早上就听她说要些粟稻啥的,问问大嫂家里有没有。
上周大家的路正在修理,周四只好从村中心绕过去。刚好碰到从刘雪梅家出来的刘畅,刘畅也看见周四了,但两人心里藏了事,不约而同地假装没看见对方,各自走各自的路。
“四哥!”
周四吓得一个激灵,无奈地回头,还隔着老远的人,嚷着往他这跑来。
“石头”
“嗨,四哥,你咋地了?生病了?好几天窝在家里不出门,我正要去看你呢……嘿,老大!梅子!”
石头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召集了,刘畅本想绕着刘雪梅家后头走,这会也只能跟闻声出来的刘雪梅一起过去。
周四和刘畅两人无言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刘雪梅走到周四面前,刚哭过的眼睛微红,目光炯炯看向他,细声打了个招呼。
“四哥~”
打完招呼,好似想到什么让她羞恼的事情般,羞红着脸跺脚走到一旁不说话。
周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跟石头讲话。
“我没事儿”
“真没事儿?没事儿能躺这么多天不动弹?”
石头用力拍了拍周四胸膛,震得周四赶紧甩开他。
“四哥病了?”
刘雪梅在一旁听着,着急地走过来,神情十分担忧。
“怎么病了?头疼还是脑热,要不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周四倒是习惯了刘雪梅一冷一热,一惊一咋的样子,也没功夫跟她解释这么多,刘畅还在一旁呢,万一自己说漏了嘴就糟了。
“我没病,就出去这么久,困了,睡了几天”
“那便好……”,刘雪梅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大松了口气。
“嗨,你也是能够,难为我惦记你”
石头又是一捶打在周四肩上,周四揉了揉肩,抬头看日头开始西沉,心里惦记着借粮食的事儿,怕晚了该饿着月亮了,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往周大家走去。
自己这么好生跟周四讲话,他居然理都不搭理一下自己,刘雪梅心里窝着气,扯了一下刘畅的袖子。
本来暗自松了口气的刘畅,只好硬着头皮冲离去的周四喊道:“四儿,我明天去找你啊”
“我也去”,石头应和道。
周四远远听到,吓得脚下一滑,赶紧回头喊道:“明儿别来啊,我不在家,后天,后天我过来找你们!”
也不等后头人回复,赶紧跑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