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红羽晃了神,小八爷这是必定是疯了,敢在夫人面前做出这幅模样。
她自是不敢离开,房中其余几个丫头也颇觉为难,走又不是,留下也不敢,在房中静悄悄打量母子两人的神色,过了半日,时夫人让她们都出去她们才敢出去。
其中一个丫头和涵湘交好,见她主子这般奇怪,心乱如麻,急忙跑到了外厅找涵湘。
找了一会,仍是没有看见涵湘的踪影,慌忙撩起帕子半遮口在另外的小丫头耳边说道。
丫头们听了夫人房中红羽姐姐的话,都知小八爷这次是真的恼火了,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有此一举。
举目四顾,闲着的人都分头去找了涵湘。
母亲房中平日点的是鲛油香,甜腻发腥,可从珠帘卷处传到院外,只闻得一阵氤氤氲氲扑鼻的香气,时嵬走到门口,便觉那股香气似是染了血一般甜腻,直叫人恶心。
掀开母亲房中的蝶纹珠帘,母亲只看她一眼便皱起眉头,却叫房中伺候的丫头都出去。
正在惊疑她为何闯入。
时嵬忽一把扭住她的手腕道,“哥哥回来过?”
夫人听了,气得挥手就又要打她,“一个护院,如何称得起你兄长?”
“称不称得起,我都偷叫了这些年。”时嵬直白道。
“你脸面也不要了?”
“脸面于我而言,和他根本不能相提。”
“你记清楚,这个家只有悠儿是你亲姊。”
“那秦毅于我,什么也算不得?”
“他只是个你祖母从外面带回来的野孩子,空有一身力气,却粗俗不堪,若不是因你祖母,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入不了我时家的门。”
时嵬冷笑一句,“时家的门,好高啊!”
时夫人猜到她许是从别的丫头哪儿听了些风声,跑到这里和她撒野,她也不怕,水来土掩,这个孩子素来怕她,她也不忧心镇不住她。
“他回来我也不会让他入时家。”母亲果断。
“你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承认你把他赶走了,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她母亲不想同她多说,为了一个外人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生闲气,叫别人笑话真是不像样。
“人都死了,送到哪里和我们还有什么干系呢?”她忍住怒火,和时嵬少有的解释。
家中远客来得多,要是这一场母子不和传了出去,她在族中也要备受流言,如今时嵬长大,族中长老越来越倾向她,想要让她从家主的实权中放手。可她好不容易从夫君族弟手中夺回,想让她轻易放手简直是做梦。
“我要把秦毅带回来。”
“妄想。”
“母亲……”时嵬哽咽,“秦毅必须得回家,我们要把凶手抓到,为他报仇。”
落叶归根,时家就是秦毅的根,他做了这么久的孤魂野鬼,方才一路朝着这里走来,时嵬满脑子都是秦毅的背影,她希望母亲狠狠骂她一顿,说秦毅从来没有回家,她没有见过他。
如今母亲却认了,这事也就是事实了。
时夫人平日对待时嵬便不耐烦,时常对她动手,这日时嵬的放肆更加惹她烦恼,如何肯一忍再忍。
因此叫门口的丫鬟进来,将她赶出去。
时嵬被侍候母亲的几个丫头挟着就要架出去。
时嵬怒从中来,推搡中把那几个丫头全都推开,一把将绣着金丝的桌布扯掉,桌上燃的金炉打翻在地,遍地香灰。
时夫人再也不能端坐,站起就要亲自教训她。
时嵬也不躲,生生挨了她一个巴掌。
又跪下道,“只要母亲消消气,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嵬儿求母亲,告诉我秦毅葬在何处,我要把他接回家,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荒郊野外,如何找得到回家的路?”
时夫人眼中怒得放出火来,伸出一双冰冷的手抓住她的喉咙:“我绝不允许你把他带回来,你也休想知道他在何处。”
此时嫁女的欢喜和忧心都被时嵬的胡闹搅和乱套。
时嵬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蒙母亲照料多年,理宜侍立左右,如今一时难过,让母亲烦恼了,实属不该。”手中却握紧了平安符。
时夫人送走了时悠,以后身边只有这个孩子了,她虽不喜她的脾气,终究年老后要仰仗着她。
忍了怒火叫人点上茶,说时嵬口渴要吃茶,正想用些话安抚。
丫头应了一声,出去要沏新茶。
时嵬就要走出去,“母亲不必,我并不口渴。”
时家嫁女奏乐的人已经跟着花轿走了,后宅颇有些安静。
时夫人忽觉不好,拉住她道,“你去哪儿?”
时嵬向母亲微微笑道:“如此良时,若只是吃酒岂非虚度?”
时夫人弄懂了她的意思,“倘若你今日毁了你姐姐的婚礼,我必定要你的命。”
时嵬一听秦毅的死讯,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这下便走近身来,也不避门外丫鬟的眼,“告诉我秦毅的尸骨在何处,我不会毁了你今日嫁女的欢欣,否则那些外客远亲把时家将来的家主是个疯子一事传出去,你在意的时家颜面全都不复从前。”
两人僵持片刻,时夫人松口道,“我可以告诉你,可你要是今日敢离开时家去找他,我会断了你的银钱,让你在良渚寸步难行。”
正值年后的第一场大雪,时嵬天一亮就急急打了包袱。
几个丫鬟进门道:“夫人让奴婢们来检查小八爷的包袱,说是不能带走时家的一分一毫。”
时嵬当然明白她这是威胁,只是给她找个台阶下,若是搜出什么,母亲顷刻就要来骂她是个贼,想要让她丢一回脸,给她服个软。
时嵬打开包袱道:“还请快些看,免得耽搁了我的路程。”
众奴婢口中只是道:“不敢。”
快速翻看了时嵬的包袱,其中只有几本书而已。
时嵬道:“既然看了,便可回去禀告母亲?”
涵湘已经听闻了此事,跑入门中道:“我方才招呼贵客,那几个小蹄子出来寻我,也没有张眼睛,我这个时候才到。”
“不必着急,我已经收拾好了,这下就要启程。”
听完这句话,涵湘便知这一回时嵬是当真的,连忙跪下说道:“秦毅的事,我也知道,八爷要是平日因夫人偏心生气也是有缘由,可这事夫人做得不差。”
时嵬不懂为何她要在此事上帮母亲说话,尽管生气还是扶起她道:“为何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