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朗在那一头开心地大笑。
“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放弃治疗,不吃药了!诶诶,别撂,说正事。印刷厂给我把小样打出来了,特别好!这个厂子你真是选对了,虽然贵,可效率高,质量高,钱花得值!”
覃朗的情绪感染这单丽瑕,笑容迅速在她的脸上蔓延。
“那就太好了!能让你这个挑剔的人认可,说明人家还真是不错。那什么,我刚下了讲座,一会儿去你那,好好欣赏欣赏你的大作!对了,我先回趟宿舍,我看看Kelly有没有空,要是有空,我们俩一起去。”
“不是,我联系你就是跟你说先别来。我得出去一趟,家里的事。我嫂子下午联系我,她要回美国了,我哥最近身体不太好,还特别拧,让他去看医生他也不去,她挺担心的,让我得空去劝劝他。我刚给他打电话,他正好有空,邀我一块儿吃个饭。我大概八点多就能回来,回来就call你。”
“行,你先忙。咱们晚上见。”
……
如苓和王沐辰、齐美华分别通了电话,跟他们做了解释,冰雪聪明的女孩当然能感受到父母的担心和无法言喻的感伤,回头看看正在梳妆台前补妆的赵彬,如苓特意带着撒娇的口气跟齐美华说:
“都跟老爸说好了,晚上让您给我做海鲜饭的,这些日子的伙食简直了,吃方便面吃得我都长豆豆了,朝思暮想您做的美食,想得做梦都流口水,真的,一点没夸张!好容易熬到回家了,到嘴的好吃的又飞了!倒霉!妈,我也是没辙,遇见个死气白咧的,没法弄啊!正做梦呢,一睁眼看见“北京人民欢迎你”,都快崩溃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搁这儿呆一天,明天一准回去。有个事您可得记着,让我爸开车接我啊,累着呢,可没劲儿挤地铁了。”
听着如苓跟齐美华撒娇,赵彬心里能是滋味吗?不过她沉得住气,说到底这是自己的骨肉,杀手锏一用,谁都得靠边站!只是她还不想太早就亮底牌,她要给自己铺好路,让如苓自己乖乖地跑到她的碗里来。
一通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赵彬一副慈母相,关切凝视着如苓。
“想吃海鲜饭?西式还是中式?咱们这就去餐厅,要是没有,妈让他们给你做!”
赵彬说话嗲嗲地很做作,如苓打着冷战做了个鬼脸。
“霸道女总裁!海鲜饭我只吃我妈做的,别人弄得我不爱吃。那什么,咱们中午吃挺多的,晚上就别出去吃了,我叫个外卖吧。您爱吃什么呀?意大利馅饼还是面条?我们中国都有。”
赵彬笑着拍了一下如苓的头。
“拿你亲妈找乐是不是?什么馅饼面条,我都不爱吃,我爱吃烤鸭。咱们去全聚德吃烤鸭吧!”
“全聚德?不去,丢不起那个人!那是北京人骗外地土老帽的地方,又贵又难吃。等你有空再回滨城,我请你吃正宗的烤鸭。再说了,晚上不要吃这么油腻,我还好,代谢快,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得注意保养。”
“哎呦!这话说的还有点儿亲闺女的味儿!好,听你的,咱们清粥小菜,清清淡淡的。”
赵彬满脸堆笑,边说边拿包包,拉起还在沙发上坐着的如苓。
“楼下有个素菜馆,我们两个美女去清清肠。”
赵彬态度平和又幽默,让如苓没有办法犯脾气耍态度,只能笑笑乖乖地跟着她出了门。
……
滨城这边,跟如苓通了半个多小时电话的王沐辰和齐美华依旧难以平静。把王沐辰带回来的如苓的行李推到衣柜前,慢慢地收拾。
如苓看似大大咧咧的,可生活细节跟齐美华一个脾气,爱整洁爱得简直就像有强迫症,箱子一打开,站在一边的王沐辰忍笑了:
“听说她从听到消息到上车赶路,不到半小时,还能这样收拾行李,真是得你真传。”
齐美华一点儿不觉得奇怪,把箱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拿出来,分门别类收纳。
“我们娘仨都有点洁癖,见不得脏乱。就这样也没把你影响得讲卫生。”
“一家子都一个性子多没意思,得有个对立面,不然怎么显得你们出类拔萃呢?”
王沐辰能这样回嘴,让齐美华忍俊不禁。
“越来越随你闺女了,会贫嘴呱舌了!”
“老古董也想与时俱进了!我发现苓苓那些表面听着没正型的话,关键时候说出来特有劲儿!上午跟赵彬刚见面的时候,我一上来就把话说死了,全靠闺女机智勇敢地接话茬,才没让我失了气度。”
齐美华已经把衣服收拾得差不多了。
“赵彬能说会道的,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对了,你跟赵彬有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咱们昨天说的,关于孩子身世的事,提醒她了没?”
王沐辰一愣,然后很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没机会单独说话,而且我也忘了。一点都没想起来。”
齐美华不高兴地看了王沐辰一眼,可一想这事也怨不得他,埋怨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你……忘了就忘了吧,对赵彬来说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她应该不会自取其辱吧。去洗个澡吧,我去煮点面,吃完了你活动活动早点睡。”
……
单丽瑕刚吃完晚饭就接到了覃朗的微信,说自己已经回到画廊了,她可以随时过来。单丽瑕把手机递给正在收拾东西的Kelly。
“他比原定时间回来早了。怎么样?一起去吧。”
Kelly把手机递还给了单丽瑕,摇了摇头。
“郑先生的课,不能迟到的。迟了会挨骂。你自己去吧,给我拍个片子回来。”
“估计不该让咱们失望吧?对于艺术的追求,这个人一向是变态般的自虐。”
单丽瑕边说边把刷干净的饭盆收好,背上包,跟Kelly摆摆手就出去了。
到了画廊,工人们刚收工,覃朗在画室里一边看电脑,一边吃泡面,见单丽瑕进来了,赶忙站起来,要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挪开,好让她坐。单丽瑕把他拦住了。
“我自己来。不是说要跟你哥哥一起吃饭吗?”
覃朗把嘴里的面咽了,咳了一声。
“白跑一趟。我哥最近真是……真是很神经。电话里定好了,一起吃饭也是他说的,我当时说我忙不吃了,他还不乐意。结果我到了以后,别说吃饭了,人也没影儿了,问他们公司的人,他们说他一下午都没回公司!你说这个人,他不在公司,约我去公司干嘛?然后我就给他打电话,靠,不开机!”
单丽瑕把沙发收拾利索,又开始整理画台。
“他想着回公司的,又让别的事绊住了呗!当老板的,习惯要求员工必须准时,自己却从来不守时,借口就是忙啊!忙啊!”
单丽瑕的话让覃朗笑了。
“说得是。这帮万恶的资本家!应该再被打到一次!正好,我还懒得跟他吃饭呢!要不是我嫂子让我找他,我都懒得理他!前一段资金运转不开,画展都要夭折了,没办法跟他求援点银子,他这个那个的一通推,说得自己比我还穷。靠,我真生气了。咳,其实我也没气多长时间,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还真可能有难处。听我嫂子说,虽然她并不了解他生意的事,但估计是不顺利,好长时间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好。”
单丽瑕三下五除二,把画台收拾得井井有条了。
“当个生意人不容易,很多时候都是外表光鲜。我身边就有个现成的例子,我老爸。”
覃朗已经吃完面了,随手拧开一瓶水喝。
“唉,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就是说他们的。我哥不该做生意,他不是那块料。要是我妈还活着,不会让他干的。他太内向,轴,认死理,情商方面我们哥俩差不多,都挺感人的。总之跟我那个爹一点都不像……行了,不说这些了,说正事。看看我的设计,够牛逼吗?”
覃朗硬生生地转了话题,家里的事是他最不愿意多想的一块儿。从哥哥的种种表现来看,不止父子关系难以修复,家族生意的状况也远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风平浪静。毕竟是血浓于水,就算这一切跟自己并无关系,可一旦真的有麻烦,谁又能做到袖手旁观呢。
放下手中的水瓶,覃朗从电脑桌前拿出一个画卷,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放在一旁,这是才是他的全部精神寄托。
呈现在单丽瑕眼前的,是一只美丽深邃的眼睛,湛蓝色的,清澈见底,背景则是复杂色彩的交织,混乱又没有章法,混沌的状态更加凸显了眸子的纯洁无暇,散放出的光彩让人无法忽视。画面的地步,是中文法文交织在一起,“带着你的眼睛,Allons! En route!”华丽的字体,贴切的文字,与画面配合的天衣无缝。
“太牛了!绝对被征服了!苓苓说得没错,老覃,你是艺术家,这只眼睛是有灵魂的,太动人了。”
单丽瑕发自内心的赞美,没让“人来疯”的覃朗飘起来,样子看起来比单丽瑕还感动。
“画展有今天,多亏了你。单丽瑕,如果它配得上一枚军功章,应该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