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苓忍了又忍,还是哭了。这一哭,让两个小姐姐心软了,又是给她投毛巾擦脸,又是找好吃的压惊,好半天才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我都说你以貌取人了,你还不承认,覃朗早就不是当年的纨绔子弟了!他高中没毕业就只身去了法国留学,异国他乡,吃了不少苦,锻炼得又独立又能干。你们知道吗?他从大学二年级就开始边打工边上学了,这点就比我们强吧?还有,这次画展也是自力更生的,除了用自己的积蓄就是贷款,家里的钱一分没要。办个展览多难你们知道吗?花钱的地方多得没数,老覃手里的钱真是恨不能一分钱掰成八瓣儿花。我理解他,心疼他,想在生活上给他点帮助,可他就是个gentleman,绝对不花女生的钱,我们出去吃饭,连AA都不行,今天难得他开口,让我给他买几个素包子,我能不买吗?为了事业,他真的就到了要靠素包子补的地步了!你没看他吃素包子的那个劲儿了,看得我都要哭了。我想好了,就算他不愿意,我以后也得在生活上多照顾他。现在毕竟不是莫扎特的时代了,我可不能眼看艺术家因为贫穷英年早逝。”
如苓前面的表述入情入理,把两个姐姐都感动了,单丽瑕也几乎要承认错误了,可最后的两句实在是画蛇添足了,把一段春晚级别的煽情,一下子带到德云社封箱专场了。
本来表情严肃的单丽瑕和Kelly都笑了。Kelly刚刚吃进嘴的方便面差点都吐出来,单丽瑕更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好好的话到她嘴里,准能弄个真假难辨!你今天不是有课吗?为了给大尾巴狼买包子,你翘课了是吗?”
如苓把单丽瑕刚刚泡好的方便面端到自己眼前。
“我也没吃饭呢,这个给我,你再泡一碗——我上完课才来的,一是为昨天的事给老覃道个歉,二呢他想画幅人物的,我来给他当模特——方便面一点不好吃,你们吃过火鸡面吗?特辣,特刺激。小鸡炖蘑菇这样的口味,都是给30往上的人预备的,没劲!”
单丽瑕拿饭盆又泡上一袋面。如苓虽然不断的吐槽,面却一口没少吃。看着她有些狼吞虎咽的吃相,单丽瑕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对她的吐槽也没有反驳,顺手还给她和Kelly一人剥了一个煮鸡蛋。
下午系里还有活动,如苓吃完面,碗都没刷就匆忙走了。看着她的背影,单丽瑕有些担忧。
“苓苓这小孩儿浑身上下最厉害的就属那张嘴了,心软的比歌里唱的还软。从小到大,身边男孩子没缺过,可真让她动心的,只有这一个。她没什么分辨能力的,干什么都只凭感觉。那个姓覃的,比她大,生活阅历又丰富,苓苓怎么驾驭的了?要是最后被甩了,被骗了,小傻子受得了吗?再说了,我真的不相信他像苓苓说得那么有才,中国有句俗语Kelly你听过没有,叫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跟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配对说的。虽然这话比较主观,可不是全无道理。”
Kelly耸了耸肩,把削好的苹果分给单丽瑕一半。
“这句话全无道理。因为我可以现身说法,用实例反驳它。虽然我不知道我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只记得在大概六岁的时候,我是寄宿学校里最让人头疼的小孩子,人见人厌,甚至被怀疑有严重的心里疾病,差点被送进精神病医院。”
Kelly说得风轻云淡,但单丽瑕还是能看得出她内心的波澜,在她的讲述中,单丽瑕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落落大方的玉女,竟然有过那么不堪的童年。
Kelly出生后不久,外婆在美国照料了她一年多,然后又把她带回国内生活了三年。后来老人家身体不好了,Kelly的妈妈才把她接回身边。回来不久,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去了荷兰,妈妈在一家华人电视台做记者兼主播,忙得没时间照顾她,只能把她送去了寄宿学校。上学的那个时候,Kelly在美国生活了不过半年,英文不好,表达上的障碍非常明显。
寄宿学校的那段日子,是Kelly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Kelly和周围人交流不畅,这让本来曾经极受家人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哑巴,天堂地狱般的差别,让生性好强的女孩脾气大变,本来开朗阳光的她变得自卑又封闭,同学们嘲笑她,欺负她,老师也不喜欢她。
巨大的压力让Kelly没法呼吸,她需要发泄,沉默的羔羊变成凶猛好斗的小豹子,她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李小龙的后代,会Chinese kungfu,天生没带嘴来,只会用拳脚讲话!于是每天‘做案’多起,不是同学挨打就是自己挂彩。
“记得当时有个黑人小孩叫Moore,跟我同年,又高又壮,丑八怪一样,爱说话,说得特快特流儿,特别嘴欠的那种,我们两个就像天敌,彼此谁看谁都不顺眼,三天两头儿地起摩擦。有一次忘了是个什么茬口,肯定不是什么大事,我又跟他打起来了。当然是我先出手的,把他的脸给挠出血了,然后他就还手了。一还手瞬间就把我给ko了,就是完败,没討着半点儿便宜!当时我没哭,就是心里不服,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是李小龙的后代,不能输的,于是第二天拂晓,我爬到Moore宿舍门前的一棵大树上埋伏,待Moore经过,猛地跳到他肩头上一通猛打。Moore 没有防备,失去了还手能力,除了哇哇大哭,就是喊“help!help!”。我不但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还把他的胳膊拽脱臼了。当然,我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小腿骨折,在医院躺了十天……”
单丽瑕被Kelly的战斗故事惊着了:
“真的?你能做出那样的事儿?瞎编的吧?”
“绝无虚构。那个时候,我的名声坏透了,腿好了以后,学校坚持让我退学,附近也没有学校肯接受我。一个六岁的女孩,竟然把一所在当地有些名气的学校搅得天翻地覆,他们认为我精神肯定有问题,校方很认真建议我的父母送我去精神专科接受检查和治疗,他们断定我长大后必是人间的祸害,是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
再次回想起这一段,Kelly依旧感慨万千。人的一生如果没有高低起伏,平平淡淡,是不是真的就叫幸福呢?如果Kelly没有经历过童年的那段噩梦般的经历,生活是会更好还是更坏呢?没有答案。人生没有倒挡,如何向前,才是一个人始终要把握的。
“我能有今天,要感谢爸爸妈妈,他们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总有迷途知返的一天。于是妈妈辞了工作,搬了家,整整一年的时间,陪我游戏,陪我学习。也就是那一年,我开始系统学习钢琴,两年以后,我在全美很有规模的青少年钢琴赛中拔得头筹。当年寄宿学校的一个校董,就是那次比赛的评委之一,他给我发的奖。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他说我是他见过的的最可爱的孩子,是天使。两年,恶魔变成了天使,你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是不是歪理邪说呢?”
Kelly嘻嘻哈哈地结束了她的故事,拿起讲义去找老师合琴了。单丽瑕坐在那直发呆。Kelly讲得有理有据,她无法辩驳,只是事关如苓的未来,单丽瑕的心没那么容易就踏实下来,既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被称为当代莫扎特,才华都横溢了,自然有不一般的过人之处,单丽瑕决定要找个时间,去覃朗的展览现场看看再做打算。
动议有了,可实施起来还需要机缘。单丽瑕这些日子课业忙,还没有抽出时间去欣赏覃朗的展览,刚腾出功夫来,准备去看看的时候,如苓就来了。
如苓近期也很忙。系里这学期组织他们去西南少数民族地区采风,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之前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赶落得如苓根本没空去实现自己的诺言,在生活上照顾一下覃朗。眼看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如苓心里很是着急,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单丽瑕虽然对覃朗有成见,但她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自己苦苦相求,替她照顾覃朗生活的事儿,姐姐肯定能完成。
于是如苓忙里偷闲,买了一大包零食,专程来找单丽瑕。见了面也没绕圈子,把自己的要求跟她一说,如她所料,单丽瑕拒绝得很干脆。
“别没事找事!我闲的难受吗?我很忙好不好!我也没有去给人家当家政的瘾!”
如苓打开刚买的辣条,提了出来往单丽瑕嘴里塞。
“怎么能是家政呢?你是在帮你最亲爱的妹妹呀!帮你未来的妹夫,就是在帮我呀!难不成你让我装病请假,不去采风,耽误学业吗?”
单丽瑕被辣条辣的直咳嗽。
“告诉你别买这个牌子的,你怎么就记不住呢?光辣不香——王如苓,能不能要点脸,哪到哪,怎么还妹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