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宿营地里你有做决定的资格。你能够自问是愿意出去待在你的坑里还是不去,勇敢地留在□□。通常答案都是肯定的。大部分人都愿意出去,但犹豫不决还时有发生。在新营地这种选择就不存在了。你必须出去躺在坑里。你也乐意为之。
很奇怪只有一个人受伤。印象中应该有更多人。三连周围的其他连当然还有伤兵。三连受伤的是一等兵马尔,一个来自内布拉斯加州的乡巴佬,跟土疙瘩打交道的农民。他是个高个儿,常年劳累,一个不愿意离开父亲农场的被征入伍者,他就没怎么喜欢过军队。在空袭中一块“地滚球”炸弹的弹片呼啸着飞入他趴着的坑里,他的右手就像是被外科医生动过刀子一样,被整齐地切掉了。马尔喊叫的时候,旁边的两个人跳到他身边用止血带帮他止血,直到卫生员过去。炸弹落在三十码远的地方,好在这时候“地滚球”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大步了。
因此马尔成为连里第一个真正受伤的人。还真够倒霉的。他受到了同海滩上伤员们一样绝对温柔的对待,可他也并不比他们更喜欢这一点。所有能为他做的都做了,但是马尔变得歇斯底里,开始哭闹起来。他向来就不是个聪明人,没想通他还能工作。
“我该去干什么,啊?”他烦躁地对着帮助他的人们喊,“我该怎么干活,啊?我怎么去犁地,啊?我是认真的。我现在要做什么,啊?”
威尔士军士长试着安慰他,他告诉马尔他现在状况如何,说马尔现在就可以回家,但马尔什么都听不进去。“把它拿走!”他对他们喊,“把那该死的东西拿走,我不想看到它,该死的。那是我的手。”
那只手被连里两个卫生员中的一个拿走了,他在一棵树后面停下来吐了。这名卫生员原本是到连里来实习锻炼做这种工作的,而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学到。因为没人知道该怎么做,大家都认为它应该受到一种隐约的尊敬,后来,还是斯托姆把它埋了,埋在食堂帐篷后的一根大圆木下面。但是看不到手仍没能帮助马尔承受住他的不幸。他们对现在制造的神奇假手的描述,他不要听,也就安抚不了他。
“该死的,你们说得容易!”他叫道,“可我怎么干活?”
“你能走吗?”卫生员问。
“我当然能走,该死的。我能走。可我要怎么干活,啊?问题在这里。”
黑夜里他被送往营部的伤员收容站,三连的弟兄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越来越频繁的轰炸以不同的方式影响着不同的人。比如说,法伊夫就发现自己是个懦夫。法伊夫曾一度认为他和旁人一样勇敢,或许更勇敢些。在两次空袭后,他惊讶而沮丧地意识到,他不仅不比他们勇敢,而且更懦弱。这是个可怕的发现,但他却无法逃避。当空袭过后,他欢笑和开玩笑时,很清楚他的笑声跟其他人相比显得牵强和虚假得多,譬如就不如多尔。显然他们不像他在坑里颤抖得那么厉害,也没有毫无尊严地趴在泥浆里畏缩不前。显然他们只是受惊,而他却被吓倒了,他会拿出他在世上拥有的任何东西——或者是他尚未拥有的东西,只要他能搞到的话——来作为不留在这儿保卫国家的代价。让国家见鬼去吧,让别人去保卫它。这才是法伊夫的真实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