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士用他自己爱用的方法来看这个问题。他靠当兵度过了国内的经济大萧条,比国内的其他民众棋高一着,可是现在,1942年11月10日,他要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威尔士对此感到挺有趣。
一切都使威尔士感到有趣,或者说至少他希望如此。他一直待在步兵部队里这件事也使他感到有趣。当然,假如有人问为什么他一直待在那里,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说这事挺有趣。政治使他感到有趣,宗教使他感到有趣,特别是什么是理想和什么是情操等这类问题使他感到有趣。但是在这一切之中,最使他感到有趣的是关于人的美德这个问题。他不相信美德,他也不相信任何其他漂亮的词语。如果有人逼他——他的一些脾气暴躁的朋友常常这样逼他——要他说出他究竟相信什么时,他时常会迅速回答“钱财”。这个回答通常会激怒大家,尽管他常以激怒大家来取乐,但是这并不是威尔士这么说的唯一理由。他出生在一个虔诚的基督教新教的家庭里,家教甚严,举止高雅。虽然这个家庭拥有不少房地产,但他认为新教的教义和绅士风度等都是虚假的。在生活中他遵循的唯一原则是“钱财”。而且他认为没有必要因为某些坚持人性原则的人的反对而改变自己的看法。归根结底,是这种或那种形式的钱财转动了地球,影响了我们的生活。不管人们用什么词语来叫钱财,他对它深信不疑。然而他本人从不设法聚敛钱财。事实上,当钱财跟他不期而遇时,他迫不及待地避开它或处理掉它。威尔士对此感到挺有趣。瞧着自己急匆匆地把钱财处理掉,又逗乐了他。
威尔士这时听到身后走道里有向他走来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到一个声音:
“军士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新兵的、带着奉承讨好的语气。军士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抬起眼睛看了一下舱壁上的钟。只过了一分多钟,显然不够长。威尔士继续纹丝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和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当时钟显示他已这样站立达两分三十秒了,他有些累了,决定去找法伊夫文书逗逗乐。当他向连部人员的铺位区走去时,在他周围的那些士兵都暗暗舒了一口气。威尔士无疑觉察到了这一点,报以他那阴险傲慢的一笑。
威尔士不喜欢多尔,也不怎么喜欢前方文书法伊夫下士。多尔是个小瘪三,在六个月前跟詹克斯打架之前,他至少还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不多嘴胡吹。可现在,在他获得那个所谓的“胜利”之后,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小伙子了,成了一个绝对令人讨厌的家伙,老是给人添麻烦。法伊夫也是个小瘪三,一头笨驴,还是个胆小鬼。威尔士说他是胆小鬼,并不是说他遇事会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法伊夫不会那样做,他会站着不动,浑身发抖,像只在拉屎的狗,吓得魂不附体,可不会跑掉。对威尔士来说,这样的胆小鬼更糟糕。当他说胆小鬼时,他的真正含义,法伊夫是不知道的——要是有一天他知道的话,那是说他的生命、他的一切、他作为一个人对于这个大千世界来说什么狗屁也不是。不过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尽管多尔傻乎乎的,不懂得这个抽象的概念,也不会想到有这样一种思想,但他是知道威尔士的意思的。法伊夫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道理,或者至少他能学懂它。但是,他不会承认它。因此,在威尔士的词典里,他属于胆小鬼中最糟糕的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