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鸢鸢白天全心全意地照顾母亲,晚上纪御桓下班会到家里,陪女孩说说话,放松一下心情。
女孩的意志力远远超越纪御桓的想像,前四十八小时,她不曾阖眼地陪在妈妈身边,不间断的重复民宿管家跟客人的对话,因为夫人每两个小时记忆会重置一次,不断地回到同一个起点。
直到女孩因低血糖而晕眩,才被强制带去休息。
六天过去了,距离女孩考大学只剩下不到一周,白苍兰第一次这么久还没有恢复正常,却不见女孩有任何一丝的不耐。
「妳还好吗?」
周末,纪御桓整天都在家里陪着她们,夫人在午睡,两人坐在客厅,女孩的脸色十分疲惫,正准备拿出英文试题来复习一下。
「一直以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其实能这样陪着妈妈也挺好的。」
「有去看过医生吗?」
女孩摇摇头。
「发病的时候和一般的时候,都完全感应不到另一个段记忆的存在。我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带妈妈去医院,又或者强迫她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到底好不好。」
纪御桓一直觉得鸢鸢的思考模式很与众不同,第一次见面愿意营救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被恶霸欺负也丝毫不在意,有时候天然呆,有时候又意外的很勇敢,明明才十七岁却能弹出超龄的演奏。
一般人对于家人生病,总是积极地想求医治愈,但女孩在意的,并不是让妈妈回到正常,而是站在对方的角度,由衷地着想。
「如果就这样一辈子,怎么办?」
纪御桓知道,就算女孩要这样过一辈子,他只要能待在身边,也心甘如饴。
「这会是个问题吗?」鸢鸢抬头看着男人,她的眼神纯净而真挚:「我演技这么好,演一辈子也没问题的。」
纪御桓笑了,每一次和女孩谈到价值观的问题,都会再一次被深深吸引。
白苍兰醒来,慢步走到客厅,这一次她的神情变了,变得柔和且有些青涩,手也没有扶着腰或是摸着肚子。
鸢鸢见妈妈出来,一眼就知道,现在她的记忆回到怀孕之前。
「白小姐,妳今天想进行什么活动呢?」
鸢鸢和妈妈解释现在是夏令营,她独自一人到南方的城市度假。
「妳会下棋吗?」白苍兰问。
「小姐说的是哪一种棋呢?」女孩明知故问,从小妈妈就喜欢下围棋,自己也因次钻研了一段时间。
「围棋可以吗?」
「当然,但我不太会下,请小姐手下留情。」
鸢鸢布置好棋盘,开口道:「小姐自是比我这门外汉厉害多了,让我一子行吗?」
白苍兰此刻的记忆回到高中,她的认知中,自己和鸢鸢此刻是一样大的。
「别称呼我小姐,我自是长你几岁,唤我姐姐变好。」
鸢鸢心想,高中的妈妈还真爱咬文嚼字,说话这么气质,和自己相比,还真是天差地远。
「姐姐,那我就开始了。」
女孩第一手下在天元。
白苍兰心想,这妹妹不是极强就是完全没有概念,让一子又下再天元,可能等于没让。
这样的棋路反而让自己感到欣喜,因为和阿莫下棋的时候,也曾经以天元开棋过数次,都是实验性时的切磋棋艺,想到阿莫,心里就一阵暖意。
纪御桓见女孩下这一手,想法和白苍兰一样,抓不准她的实力。
你来我往的过程中,明显鸢鸢的气势逼人,她的攻势强势而积极,主动扩张,但总是留一条活路。
看来虽赢,却都没赢的彻底。
大局布完,女孩突然改变了策略,尤攻转守,一步步的输掉领地。
「落子无悔,人生无憾。姐姐妳太厉害了,妹妹甘拜下风。」
鸢鸢在结束时说的这么一句话,语意暧昧,纪御桓却听得明明白白。
女孩的意思这是,她既然选择了照顾与包容的道路,就无怨无悔。
再者,鸢鸢的棋艺早就远远超过白苍兰,只是对她而言,输赢从来不是重点,当成为强者,想输便输,在乎的又岂是胜负。
白苍兰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故意输的。
但她也不觉得冒犯,因为妹妹肯定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才这么做,而且这又唤起她许多美好的回忆,想到自己多次假装输给迟莫,为的只是博君一笑。
「妹妹,口渴吗?我们喝个茶?」
鸢鸢觉得,如果自己高中的时候能遇到这么个好朋友,好姐姐该有多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觉得就这么一辈子和妈妈过下去,也没关系。
不过这想法很快就消失了,鸢鸢还是希望能有朝一日成为世界著名的钢琴家,至少能看看这城市以外的世界。
「两位女士,让我帮你们泡茶吧。」
纪御桓说道,如果聂泽或其他商场上的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狠狠地跌破眼镜。
泡茶?他没有逼你把茶壶吞下去就不错了。
「姐姐,您喜欢听琴吗?」
白苍兰笑了,她何止喜欢听。
「如果姐姐不介意,让我献丑可好?」
女孩走到琴边,纪御桓和白苍兰在桌边喝着茶,她掀开琴盖,上一次弹琴已经是一周前,蒙着面在音乐厅的舞台上,经历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小时,享受了不曾有过的掌声,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恍如隔世。
虽然现在应该是要开始练习考试的曲目,但鸢鸢现在的心情,是自从妈妈发病以来最好的一刻,她坐在钢琴前面,深呼了一口气,弹了比尔艾文斯的给黛比的华尔滋。
纪御桓很意外,没想到女孩连爵士都弹。
爵士和古典音乐是完全不同领域,他知道鸢鸢在古典音乐上掌握了极佳的理解力和技巧,但是爵士这块,要能跳脱古典乐的框架,摇摆,移调,这些功力如果没有古典音乐扎实的训练,也无法谱出优美的和弦。
鸢鸢不是完全按照谱上写好的音符弹奏,之后已经变化到属于自己的理解与调性,甚至开口哼唱起来。
在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白苍蓝的神琴悄悄的变了。
「鸢儿,妳怎么弹这个呢?不是要考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