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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她是在一场噩梦中醒来的,床头灯光晕黄,暖暖地照在她脸上,和许多个夜里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视线恍惚,她陡然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房间!惊得一个弹跳。

只是,这个动作半途而废,变成了轻微的挣扎。

空调的温度很低,饶是如此,她的额头上、背上依然起了一层冷汗。不敢回想自己在他身下难耐呻吟的样子,百般求饶也没有被放过。最后,她是因为承受不住而昏死过去的。

满室情欲的气息。彼时抵死欢爱,此时四肢纠缠。她的背贴着另一个温热的怀抱,这样亲密的姿态,宛如一对深爱的情侣。

她仰着脖子,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笑里有酸涩,有耻辱,还有讽刺。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滴落,下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强硬地掰转。

“未晚,你哭了。”顾召南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地说,“你又做噩梦了。”

平白生出一股怨气,宋未晚挣了一挣,从他怀中脱身。她胡乱披上睡袍,遮掩住满身青紫斑驳的情欲印记。赤着的双脚在踩上地毯时不由得一阵酸软,差点摔倒。

畜生!她咬着牙,恨恨地在心里骂这个男人。

对方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意说:“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不能怪我。”

他特地将“送上门的”四个字咬得特别清楚,果然看到背对着他的女人,肩背陡然一僵。

宋未晚强自按捺住情绪,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包,掏出东西。然后,她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姿态恭谨地说:“顾总,如果你对我刚刚的表现满意的话,是不是把合同签了?”

他不接,只是冷冷望着她,不理、不屑。

“顾总?”

“好,我签。”终于,他点头接过,手中的笔在合同上一抖,唇边笑意深沉,“不小心,这合同废了。”黑色的墨水痕迹划过了半张纸,如何还能用?

“没关系,我包里还有备份的合同,顾总愿意的话,再多不小心几次都没关系。”对他的秉性熟悉至极,她怎么可能不多做准备?

顾召南望着新的合同,摇头,“我对你刚刚的表现不满意,所以,不能签。”

“顾召南!”她平静的姿态被对方一句话打破,声音尖锐地说,“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一夜,还没有结束,我还没爽够!宋未晚,这一回,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滚出去,或者,留下!”他滚烫的唇吻上她的唇、她的耳垂,将她缓缓放倒在床上。

宋未晚身体微微发抖,像一片瑟缩的叶子,想要逃离。可是,她不能。

单薄的睡衣再次被暴力地撕开,她像是砧板上的一条鱼,忍受着千刀万剐的痛楚。这个男人,像一只凶狠的野兽,撕裂了她的身体,伤口再次裂开,流出血来,映着他赤红的双眼,更添了几分疯狂。她躺在那里,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和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意识涣散,宛如当年,也是这样绝望而漫长的夜。好疼,好疼,许劭严,真的好疼,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黑暗,刚刚的动作太过激烈,连床头灯都被碰倒,碎了。

一星暗红的光点,伴着浓浓的烟草味,熏得她不舒服。

“醒了?”顾召南的声音低沉,吓得她瑟缩,再来一场她怕是真的会死掉。可是,天还没有亮,就没有说再见的资格。

未晚艰难地跪起来,望着那抹黑影说:“顾总,如果你还不满意,请继续。”

“呵呵,为了许劭严,你还真是豁得出去。”他冷笑,“这么些日子,你在顾氏集团谈下了那么多案子,是不是……都是用这样的方式换来的?”

她攥紧手下的床单,终究忍不住昂起头,“是,顾总玩的,也不过是别人玩剩下的!怎么?后悔了?可是怎么办,不用这样的法子,我怎么能帮邵严签合同呢!”

“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死心眼,为了那个废物,不择手段!好,很好!”他冷笑着说,“只是这么脏,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要?顾家——呵呵呵……”

字字狠毒,都打在她的七寸上。

大概是被烟呛到了,顾召南咳了两声,没有说出更残忍的话来。只是这咳嗽声,回响在她的耳边,黑暗中一下子就浮现出顾家老爷子那惨白的病容。他阴毒地望着她一边咳,一边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祸水,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还妄想嫁入我们顾氏,做梦!宋未晚,你要是还有一点羞耻心,就请离邵严远点!”

那会儿,蒋梦溪就在顾老爷子病床边递着削好的水果,温柔地笑着,一言不发。呵呵,就是这样纯良贤淑的女子,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四处散布谣言,说自己进顾氏集团是为了勾引许劭严,让自己在公司无法立足。好不容易做出了成绩,又有谣言说自己跟上司有暧昧关系。

天知道,她这辈子,只被一个男人这样羞辱,连许劭严,都没有。

她咬着牙,生生承受住周遭嘲讽的目光,当众问顾老爷子:“要怎样,才能给我一个机会?”

她只要一个公平的机会,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子,想要嫁入豪门,难如登天。她没有蒋梦溪好命。

“就凭你?”顾老爷子的神情和众人一样,不屑一顾。

她总是这样,为了心爱的男人不肯放弃,哪怕早该想到这是自取其辱。

那个总是找机会羞辱自己的蒋梦溪没放过机会,站在一旁“好心”地劝阻说:“宋小姐,邵严需要的女人,不是光能讨男人喜欢就行的,最主要是能够帮助他的生意,你不要勉强。说起来,我们蒋家刚刚跟顾氏谈成了一笔七千万的生意合作……”

“我也可以!”

就为了这一声承诺,她不得不再次躺在这个男人的身下。谁都知道,本城能一下子签下这样大手笔合同的集团,寥寥无几,而她唯一可以求助的,只有他。

她在黑暗中穿好衣服,摸索出合同,递到对方手边,手却被对方紧紧攥住,劲道大得几乎要捏断她的腕骨。她想要抽离,却逃不了,慌慌张张地说:“顾总,我,我去开灯!”

“别!”顾召南声音喑哑,眼神灼灼地罩着她,“别走!”

手劲松了,伴着啪的一声轻响,打火机的光亮起,借着微弱的光,他用笔在合同的右下角签字,自始至终,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合同。

签完字,像是怕他再出花招,她飞快地将合同收了起来。

打火机已经滚烫,他依然不肯丢,死死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顾总,交易完成,我可以走了。”她转身就走,达成目的绝不多做停留。

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望着门打开,她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未晚——”

门砰的一声关上,截断所有声音。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那纸合同上面究竟写了什么,更来不及问完那句话。

其实,他只想问一句:“未晚,你可还恨我?”

上午十点过一刻,日头已经很晒了。

“嗒嗒嗒嗒”高跟鞋一步一步敲击出的声响很突兀,衬得走廊里一片安静。宋未晚被折腾了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觉,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强打精神来到这里。

她仔细想过了,只有上午这个点儿,才方便。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的脸色也是雪白的。

宋未晚慢慢走进病房,一眼就看到这样的情景。老人的生命一分一秒都在流逝,他躺在那里闭目养神,虚弱的样子让人几乎难以想起他以往的气势。

上帝再怎么不公平,总有一些事情是公平的,比如生死,比如……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和老人说上话,却听到了一声咳嗽。

“谁……”声音含糊得几乎听不清,她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病床边坐着的美艳女子,她再熟悉不过,堂堂的蒋家小姐蒋梦溪——什么时候,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侍奉老爷子病床前,啧啧,提前进入角色了?

宋未晚讥诮地弯了一下嘴角,就看到对方的眼神如刀一般朝她剐了一下,然后随即弯下腰去,殷勤而小声地说:“老爷子,是宋姐姐来了。”

“唔?”

宋未晚走过去,从包里慢慢掏出合同,递到老人的面前,说:“我完成了。”

老人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开,瞪着她,满脸不信的神情。

“不可能!不可能!咳咳——咳咳,你,怎么,咳咳,可能?”

“我也能帮到邵严!”未晚避而不答,视线对上顾老爷子,说,“所以……”

“宋——”蒋梦溪尖利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

只是她的声音也被打断,“吵什么?”

声音从病房外传来,并不高,却叫病房里众人的心头都是一紧。

宋未晚背对着门的身体僵了一下,忘了转身。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病房外走进来,银灰色西装,面容清俊,只是眉头有些皱。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不过是去了欧洲三个月,你就要把我们家都翻了不成?”身后跟着的人立马把一堆补品果篮堆放在床头。

“邵严——”蒋梦溪惊喜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说,“你可算回来了,瞧你说的,我只是瞧你不在家,帮你来照看照看老爷子。”

对方满脸淡淡的神情,只是目光一转,正和转身的宋未晚对上,顿时呆立当场。

宋未晚想过太多与许劭严重逢的情景,她该不该笑,要不要先开口,开口能说什么……她想了那么多,却没有想到,真正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

那些预备了许多次的问题,只是对方一个眼神,就全部失灵。

倒是许劭严比她更冷静,先开口问好:“晚晚,你……回来了?”

像是料到她一定会回来,而他,只需要等着就好。宋未晚点了点头,心里却叹气:好吧,高了点,瘦了点,也比以前更英俊了点。

一旁的蒋梦溪看到他们两人目光纠缠的样子,恨得牙痒,怒斥道:“宋未晚,你给我出去!”

“蒋梦溪,爷爷需要休息!”许劭严冷冷瞥了对方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蒋梦溪顺着他的话说:“宋未晚,你听见没有,爷爷身体不好,你没事不要来打扰。”

“蒋梦溪,我只是来告诉老爷子,八千万的生意,你能做到,我也可以!”她瞪着对方妆容精致的面孔,冷冷笑了。

许劭严皱起了眉头,望着那薄薄的几张纸,一步,一步,走近,突然伸手抓住了宋未晚的手腕,问:“你做了什么?八千万的生意?”

“咝——”宋未晚疼得直抽冷气,她的手腕真是苦难深重,被他们轮着捏,真的快要碎了。

“哼哼,本城有几家能做这么大笔的生意?宋小姐认识的人不多呀……”顾老爷子意味深长地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连说话都不需要带着咳嗽了,“这么脏,居然是当初想进我们顾家门的人?”

许劭严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突然伸手,宋未晚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连忙想要缩回手去。

可是,终究慢了一步,对方将她的袖子向上撩起了半截,就看见斑驳的青紫痕迹,那样刺眼。

许劭严俊脸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着牙,狠狠地、慢慢地说:“宋,未,晚——”一字一字,恨不得要将这名字咬碎在齿间,她怎么可以?怎么敢?

宋未晚最怕看见他发怒的模样,只是那青筋就足以让她心里乱得万马奔腾,更何况他这样喊着她的名字。哪个女孩不希望在心爱的男人心中永远是干净清白模样?可她宋未晚,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了。

手腕疼得已经没有知觉,连同那颗心也碎得没有了知觉。她哑着嗓子,想说:“邵严,你别生气。”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狠狠一拉,拖出了病房门。

蒋梦溪在身后讶然地唤他的名字,却被他狠狠打断,“谁也不准跟过来!”谁都知道,他发起狠来很可怕,果然就没有人再跟来。

他粗暴地拖着她,冲进了护理室,凶狠地瞪着值班护士斥道:“滚出去!”

两个小护士年纪不大,被许劭严吓得像小兔子似的,立马逃出了护理室。

这个男人,他们经常在电视和杂志上面看到,偶尔出现在医院会引起大家半天的议论,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有想到,脾气会这样可怕。

小小的屋子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宋未晚悔得肠子都青了,早上虽然洗过澡,也换了长衬衫遮掩住那些羞人的痕迹,但是仍然被发现了。早知道,应该过些天再来医院的。都怪自己最近心浮气躁,乱了方寸。她心中慌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许劭严,只听见对方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她的手被捏着,想要抽出来,却被许劭严使劲扯了过去。

对方凶狠地撩起她的袖子,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她忍着不敢出声,怕触怒对方。印象中,许劭严发怒的样子——很少见。

很少见,却很可怕。

她不敢想——只有两个人在,许劭严要是发怒,她一定死得很惨。

可是,许劭严只是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放手,转身找来了一瓶消毒药水。

宋未晚还没来得及诧异,对方已经再次捋起她的袖子,用棉签蘸着消毒药水,在她手臂上破了皮的地方擦抹,皮肤表面的刺痛让她咝咝吸着凉气。

他望着那些错落的伤痕,心里有股火无处发泄,手上终究不免忘了轻重,听着她忍痛的声响,终于狠狠一把砸碎了手中的瓶子。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消毒药水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要有多愤怒怨怼,才能让这样温柔内敛的男子忘了冷静自持?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丢弃了尊严的自己,该怎么面对他。还未想清楚怎么打破这尴尬,突然就觉得身体一紧,被对方一把揽在了怀里。

许劭严的双手,热得就像是烙铁一般,紧紧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其勒断。满屋子药水的味道,可他还是能够闻到复杂的气味:酒精、烟草、男士香水……她的身上沾染了各种味道,唯独没有他的。每一种味道,都无言宣告着她曾被另一个男人占有欺辱!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赤裸的手臂上,烫得她手一缩。

她大惊,抬头想看对方是不是哭了,却觉得眼前一花,清脆的一个大耳光打得她耳朵轰鸣不止。

“宋未晚,你怎么——怎么这样不知羞耻?”许劭严双眼通红,看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甚至看不出刚刚那一滴液体,是不是从他眼中落下。

宋未晚心中一慌,摇头道:“对不起,邵严,我……”

她想说,我没有办法。她自己也知道,这种理由根本不能称之为理由。

第一次,她可以说是自己昏迷不醒,被那个禽兽凌辱。

可是这一次,这样的凌辱是她自己求来的。

许劭严瞧着她话说一半就断的样子,冷冷道:“你怎么这么贱?”

“许劭严!”

“怎么,是不是被他上得贱了,时不时想再爬上他的床?”

“许劭严!你——你浑蛋!”她气得浑身发抖,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却只能这样不软不硬地骂他。

对方也一脸难受地望着她,这样羞辱她,自己心里又何尝好过?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走到了这一步?

两个人反唇相讥的结果,不过是一场沉默的对峙。

谁也不肯让谁,许久,终究是许劭严先悠悠叹了口气,说:“宋未晚,你……离他远点!不要再见他!”

“为什么?”她又忍不住冷笑,“许总,虽说我刚进了你的公司,你如今是我的上司,但是我跟谁亲近跟谁疏远,见谁或者不见谁,也该由你来管?”

“宋未晚!”他原本跟自己说一定要冷静,一定不要发脾气,不要失去了理智,可是,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轻易就叫他理智崩溃。

她不说话,只看他烦躁的模样,就觉得心里畅快。三年的时间,足够将过往磨碎、湮灭。她以为时间是很强大的东西,却忘了,怨恨比时间更顽强。

许劭严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只想逃跑。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他心中陡然一惊,宋未晚,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强大的气场?

他气昏了头,以至于忘了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出现在病房,还有和那个人怎么又……

一连串的疑问,他居然都忘记了。

宋未晚也没有心思去猜测他站在自己对面究竟揣着多少心事,刚刚那一耳光,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用手捂着也觉得火辣辣的疼。

偏偏她最清楚,怎样能叫许劭严懊悔不已。

果然,许劭严看着她,低声说:“对不起。”

宋未晚的背不由得一僵。熟悉许劭严的人都知道,他平时虽然看似温和有礼,但是要他随便向谁道歉,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她,不领情,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上班了。”

说完,她将袖子慢慢捋下,遮住那些不可见人的淤痕。药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凉丝丝地刺激着皮肤。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冷笑,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吗?惯会做这些不痛不痒的温柔把式,给她手臂上了药,怎么没有多看看多想想,她身上岂止手臂一处受了罪?顾召南那个畜生,几乎把她全身都啃遍了,好多地方都出血了,甚至在隐秘的位置,她都羞于多回想。

许劭严连忙喊她:“等等——你回来,我还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今天这场久别重逢,实在是太仓促突然。

“许总,我们还有联系的必要?”对方回头,脸上笼着寒霜,噎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女人善变的天性在她身上越发明显,刚刚甩脸子让他尴尬,转瞬又能笑得春花乍放一般,“许总,我刚刚提起过,我两个月前已经进了顾氏集团上班。所以——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很多。”

脚步声渐渐远去,许劭严却依然站在原地,满脸思考的神情。

她一回来,就进了顾氏?

宋未晚没走几步,就在走廊里遇上了蒋梦溪。

两个人并排站着,只是一个肩膀的距离,占了大半个走廊,幸亏没有什么行人,所以并不显得突兀。她们并没有急着避让,而是侧着身子,目光短兵相接。

对方抱着胳膊,盛气凌人地说:“宋未晚,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尤其是这死皮赖脸的性子。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你就喜欢缠着许劭严不放,怎么现在还是一点没变?”

宋未晚微微一笑,“是呢,怎么他就这么不争气,总是被我缠着。”

话一说完,对方的脸唰的变了色。宋未晚是什么样的角色?如果小瞧她,真的会吃大亏!当年许劭严被那么多狼女环伺觊觎,谁都没能从她手上讨到半点便宜。她太知道怎样刺激人,轻飘飘一句就打到了对方的痛处。

蒋梦溪咬着牙,气愤地说:“还这么牙尖嘴利,你真是阴魂不散,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笑眯眯,言简意赅地说:“回来——是为了和你抢男人呀。”

果然,对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完胜!宋未晚点到即止地从对方身边过去,姿态从容优雅,留下蒋梦溪站在原地浑身发颤。憋了一个星期的鸟气,终于能够当面报仇,她觉得畅快极了!

只是,这股畅快的情绪保质期太短,并不能伴随一整天。

当她下午回到公司的时候,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就听见啪的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部门经理廖凡气急败坏地吼道:“李佳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甩脸子?不能喝酒,不能喝酒要你来我们部门做什么?你怀孕就可以不陪客人了?谈不成合同,看你……”

“请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陪客?”宋未晚往里走了两步正好看到李佳琪发火,一向笑容可掬的李佳琪,头一回这样愤怒狰狞。这个小姑娘才不过二十四五岁,已经在公司打拼七八年了,几乎每个季度都是部门的先进。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廖凡,居然在办公室里就这么撕破脸吵了起来。

廖凡黑着脸,皮笑肉不笑,“陪客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最清楚?不然,怎么能这么容易得上先进?”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至今单身吧?这肚子里的孩子……”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罩着对方,又像是寻求共鸣一般朝周围看去。

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还不是野种?公司里私下传言已久,他不过是把暗地里非议的事情摆到明处而已。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静,并没有人说什么,只是,眼神都多了些别的意味。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悲悯同情,大多数是轻蔑快意。

李佳琪的人缘其实没有这么差,只是,她的签单成绩太好,即使再低调做人,也难免惹来众人的眼热妒忌。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是在这样的时候最分明。

宋未晚叹了口气,瞬间就做了和大多数人同样理智的决定,旁观。

李佳琪的眼中已经有泪花在打转,虽然她口齿伶俐、聪明灵活,在商业谈判中常常无往不利,可是被人掐着羞辱,她实在不擅长应付。

廖凡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挫一挫对方锐气,说话越发难听,“其他人都听好了,我不管你多才华横溢、能力卓越,在我手底下做事,都记得本分!签合同?呵呵,说穿了,不就是陪客人睡觉吗,像李佳琪,还有那个宋未晚……”

“廖经理——”宋未晚打断了廖凡,一边心里叹着气,一边忍不住从人群后面站了出来。她冷冷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后,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位,可不是李佳琪这种好惹的型。

廖凡尴尬地笑着说:“宋小姐,你来了?”

“廖经理刚刚说,谁陪客人睡觉换合同?”宋未晚穿着高跟鞋站在他面前,居然比这个人还高了几分,气势也是明显强大的多。

廖凡顿时敛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只是不小心提到你的名字,并没有说你陪客人……换合同。”

他知道自己刚刚话多了,即使身为上司,这样编排诽谤同事,也有点过。宋未晚来头肯定不小,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依仗,但是能引得老爷子和蒋小姐纷纷找自己帮忙盯紧的人物,怎么会简单?所以,他一直多了个心眼,多有为难,却从不过分。

就像现在,他含糊其辞地否认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相信她也会默契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哪知道宋未晚偏偏笑吟吟地望着他,看得他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才说:“其实,我觉得廖经理多管闲事的习惯真不好。”

“什么?”

“公司不是只看成绩的吗?能签得到合同就好,难道还管怎么签的?”她笑意盈盈,望着对方越来越糟的脸色,没有半点要绕开话题的意思,“起码,不是所有人都有那资本,能够爬得上别人的床换来合同的!”

原本安静的四周顿时哗然。

别人避之不及的话题,这个女人却丝毫不忌!

“啊!廖经理千万别误会我是在指责你,差点忘了提醒你,李佳琪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他男朋友的,那你刚刚岂不是诽谤?会判刑的!就算是她为了公司业务陪睡的结果,啧啧,那这孩子的父亲恐怕也是来历非常呀,廖经理你确定惹得起?”

“呃——”廖凡吓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心里有气却不敢发,只得连连陪着说,“是,是,是我多事了。佳琪,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佳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再望向宋未晚,脸色柔和中带着几分感激。她点点头,转身回自己的位置收拾东西回家,明显不想跟廖凡一般见识。

廖凡顿时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望着宋未晚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同事,不如,今晚的应酬,你替她去吧!”

多管闲事的下场多半是把自己拖进闲事里去。

包厢里冷气开得很足,这种场合对女性未免有些残忍。对面那位胡总带来的美艳秘书穿的衣服露背低胸,隔着一定的距离仍然能看出手臂上那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应该冻得不轻吧,还要勉强摆出笑脸来,职场上拼杀起来,总是不见血的伤痛。今晚,又是一场硬仗!

宋未晚原本精神就不大好,加上因为昨晚的一番纠缠,不方便回去换衣服,于是依然穿着白天的黑色工作套装来赴宴。廖凡特地把她喊过来顶替李佳琪,本身就存着整她的念头,对方要求喝酒,他眼睛眨也不眨全部替宋未晚应下。

宋未晚要强得很,也不管谁敬酒,统统喝下,豪气得很,一轮下来,三瓶烈性洋酒全部都空了。对方有两个男性员工已经醉眼矇眬,偏偏她的眼睛还非常明亮,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看不出任何差错。

对方boss啧啧称奇,吆喝着服务员再开一瓶。廖凡瞧着合同被对方轻轻推开,似乎还没喝够就不急着签的样子,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来。这,这也太能喝了,这种挥金如土的会所,一瓶酒就好几万!再来,再来他的预算就该严重超支了吧?这个合同的代价……他一边着急,一边恨恨地望了身边的女人一眼,要不是她太能喝,对方怎么会被挑起了好胜心,咬死不放?这个女人怎么比男人还凶悍?

就在这时候,宋未晚突然站了起来,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她步履有些匆忙地走了出去。

廖凡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指着她的背影朝对方boss说:“瞧,醉了,已经不能再喝了,刚刚都是在逞强呢。咱要不就喝到这里,先把合同签了吧?”

“呵呵,急什么,宋小姐只是去趟洗手间而已,等回来咱继续。”对方boss姓郭,今晚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跟宋未晚杠上了似的。他望着宋未晚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曲线玲珑,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有意思,这么有味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边还有两位男下属,等下轮战,不信放不倒!

“郭总你可不能再为难女士呀,再喝可真的要倒在这里回不去了。”

“呵呵,倒在这里好呀,倒在这里正好不急着回去嘛……”

廖凡一愣,没听明白道:“郭总的意思是?”

“呵呵,夜还这么长,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嘛!”郭总笑眯眯,“宋小姐这么漂亮干练,我喜欢得很呀!”

“哦——明白!明白!”这一回,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跟着笑了。

这时候,服务生托着托盘进来,门在身后关上,掩住房间里的一切龌龊言语。

宋未晚这时候强撑着走过长长的走廊,胃酸上涌,在洗手间外的水池边吐得乱七八糟。她吐出来的大多是液体,因为今晚基本就没怎么吃过菜,净忙着喝酒了。

那个猪头老板,头发都没几根了,还喝酒!早晚喝得他早泄不举、不孕不育!她恨恨地在心里诅咒着,觉得自己从胃到食道,从食道到喉管都火辣辣的疼,一定受伤了!

清凉的水不断泼在脸上,刺激得昏昏沉沉的神经一个振奋,反正妆容早就有些花了,索性全部洗去。她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即使素颜,也依然年轻漂亮。

想着还要回去,她懒得重新补妆,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唇彩,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几乎要被自己迷倒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她眉头一皱,就看到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那么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有机会遇上!

顾召南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才燃了半支,瞧着镜子里的女子满脸水珠滚落的情景,就觉得喉头一紧。

清水出芙蓉说的是这样的画面?偏偏这清纯的芙蓉还带着点妩媚之态,妖精,真是个妖精!他将烟蒂按灭,心里却起了无名的火。

“顾总,上个洗手间都能遇到你,真巧!”妖精似笑非笑地转过了身,脸上的水慢慢淌下来,在她胸口湿了一小块地方,她不以为意地掏出四四方方的手帕来,擦去脸上的水珠。

顾召南站在她面前,冷冷不语的神情,自有一股威势。

宋未晚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对她而言一直都很有压迫感,所以,她挺起了胸膛——跑了。

还是隔了点距离绕着跑开的,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她这样想着,没有转身多看一眼,更不会知道,他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走廊一角,久久没有动。

回到战场,宋未晚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对方硕果仅存的那两个下属看着自己的眼神,跟结了仇似的,花样也换了——白酒掺兑着洋酒,中西合璧。

即使知道这样喝容易醉,郭总还是主动敬了一杯,宋未晚微微皱着眉头,硬是喝了下去。抬眼的瞬间,她正撞上对方鬼祟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跳。

“啊,头有点晕……”她的眼神瞬间迷离,纤细的手指捂着嘴巴,口齿也有些不利索,“郭总,这酒——好辣!啊——”

小巧的嘴唇微启,哈着气,烈酒与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郭总闻得都快醉了,眼睛都有些直了,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唇,鲜红欲滴,像是咬一口都能有水溢出来!

好一个,妖精!

郭总的手不由自主伸出去,却扑了个空,宋未晚摇摇晃晃地稳不住身子,咯咯笑着说:“郭总,你怎么还不签合同呢?呵呵呵——对不住,我喝不了了,歇,歇会儿——”说完,哐当一下,趴在桌上,像是睡了过去。

“宋小姐?宋小姐,你没事吧?宋小姐……”

“……”

“宋未晚,没事吧?人家郭总还没醉呢,你这样不礼貌知道吗?”

“……”

桌上的人一动不动,任凭他们怎么推,也没有一点反应。

郭总和廖凡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俱是无声地笑了,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廖凡望了一眼没有知觉的宋未晚,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笑意,说:“郭总,这人可算是放倒了,剩下的事情,嘿嘿——都交给你了!”

“放心,都交给我,宋小姐交给我,保管她度过一个销魂难忘的夜晚!”郭总得意地点头,酒过三巡,只觉得浑身发热,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廖凡连忙殷勤地递上合同,“郭总,人都交给您了,您看,这合同?”

“哈哈哈哈,签,当然签!廖经理年轻有为,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刷刷刷,潦草的字落在纸上,廖凡的心终于稳稳落地,这个合同终于搞定。他低头将合同收起,就听到郭总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啊?”

“郭总,怎么——”

“站住,喂,你要去哪里?”郭总手指着前方,呼喝道。

原本烂醉在座位上的宋未晚,好巧不巧,就在他们签完合同之后,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跑去。这一下横生的变故,叫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等到他们意识过来是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冲出了包间的门。

“妈的,这个狡猾的女人!”廖凡低声咒骂着,慌忙将合同放好,生怕对方反悔。

郭总朝两个下属喊:“拦住她,别让她跑了!快,给我去追啊!”

两个男人顿时冲出了包间。

宋未晚跑得很果断,速度也不慢,可是踩着高跟鞋非常不便,冲出包厢门后,因为心急,脚一崴,差点没摔倒。站直了身体,只觉得脚踝处钻心地疼。她今天的确喝得有些多了,尤其是最后一杯,洋酒混着白酒的后劲特别足,她差点没吐出来。

现在顾不上脚踝的疼痛,使劲往会所外跑,可是,终究还是慢了。身后的两个男人逼近,她心里又急又怒,慌不择路之下居然一头撞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对不起,让让——”

“未晚?”

冤家何处不相逢,她今天一定很衰,崴脚不算,还接二连三遇上他!她顾不上跟他寒暄叙旧,想要绕开,却不料,对方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山一样,牢牢挡在了她面前。

“唔?就是她?”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面容清俊白皙,表情却有几分倨傲冷漠,开口的时候语气也是冰冰凉凉。

“怎么回事?”顾召南没有回答身边男人的话,反而望着宋未晚身后追来的两个男人,微微皱起眉头。

“让开,不要挡路!”

“我问你,怎么回事?”

“你让不让?”

“不让,除非你说清楚!”

他比她更固执,气得她脸色铁青,瞪着他说:“顾召南,你这个无赖!”

“宋小姐,请跟我们回去!”郭总的两个下属见她被人拦下,不明所以,想要带她回包间,却又不敢过分靠近。

那个叫顾召南的男人,表情有些不善,他身边那个冷漠男人,朝这边淡淡一瞥的眼神更是闪着莫名的凶光,叫他们心里微微一颤。

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有些怯了。

顾召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望着宋未晚道:“你还真是受欢迎,到哪里都有这么多男人追着跑!要是我没看错,是我不小心阻碍了你落荒而逃?”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算你狠!”

前有狼,后有虎,怎么都逃不过,索性——她心里迅速做决定,转身!两害相权取其轻,起码在她心目中,身后的一群老虎都比不上眼前这条凶狠的狼!

然而,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你要去哪里?”

“你干什么?”使劲挣扎,无奈对方的手就是不放开,她真是快要疯了!挡住她的路不让往前,现在她退后也不行?

她喝多了的样子真是可爱,尤其是发怒的情况下,明明摇摇晃晃都站不稳了,还偏要跟他保持距离,被拉拽着一不小心反倒撞进了他的怀里。

宋未晚的脸滚烫滚烫的,绝对不是害羞的缘故,而是因为愤怒,对方分明欺负她柔弱无力,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顾召南,她喝醉了。”旁边的男人提醒他。

他当然知道,所以才不能放任她在这里乱跑。喝醉酒被两个男人追着狂奔,这个女人如今是有多放纵随便?一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顿时凌厉地扫向前方,语气冰冷道:“我先带她回去,卫少,这两个人就拜托你了。”

“好。”冷面男点头。

“别再断手断脚的那么狠了,问清楚就好。”

“……”

顾召南强拉着宋未晚,转身,却听到咝的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顿时停下。

转身,他的目光沿着她的身体往下看,落在她的脚上,顿时明了。

下一秒,在宋未晚的惊呼声中,他将她一举横抱而起,离去。

“喂,喂!顾召南?”

“顾召南,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你听到没有?”

卫少转身,瞥了一眼那人抱着女人离去的身影,平静的脸上终于微微露出一丝变化,是嫌弃,还有鄙视。

这个顾召南……怎么这么恶心?妈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太恶心了!公主抱!咳咳,有什么不好的记忆,是关于公主抱的?

他甩甩头,朝身边的几个黑衣男人看了一眼,懒懒地说:“把这两个东西,先给我围起来打一顿。”

宋未晚在顾召南怀里挣扎了几下,听到他在耳边说:“再动我就直接把你摔地上。”

于是,她突然就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这个男人最认真,千万不能跟他较真,不然一定会吃亏。

会所里人来人往,都用奇怪的眼神朝这边看过来,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横抱着一个女人,平静地朝外走。

宋未晚的脸躲在对方的怀里,避过各种探视的目光。太丢人了,游街示众似的!顾召南最近是有多无聊,连一贯低调的本色都丢了。天气很热,她靠得这样近,隔着衬衫,顾召南都能感觉呼吸间那湿热的气流,从胸口烧了起来。他可耻地起了反应。

他压低声音道:“宋未晚,你的脸,靠我太近!”

“我不!你先放我下来!”她的声音闷闷的,“这样太丢人,快放我下来!”

“你也知道丢人!”顾召南忍得辛苦,声音里含着克制,不细听完全不会发现。该死的!他真是自讨苦吃!他紧走两步,将她放下的时候,终于微微舒了一口气。

宋未晚脚下疼痛,扶住他的肩膀,好不容易稳住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会所门外。会所门外的门童目光深深地朝自己瞥来,她顿时觉得有一团火在脸上烧开。

对方对她的脾性太熟悉不过,抢在她发火之前“体贴”地问:“你的脚扭伤了,要不要——”

“不要——”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却不由得凝住,与另一道视线不期而遇。她在心里咒骂:该死的,怎么这么巧!

近处,对着客人言笑晏晏的,可不正是许劭严?今晚,真的很巧,都在这里遇上了。宋未晚是来谈生意,他却是因为刚回云城,被一帮商场上的朋友喊来接风洗尘的。

此时,正是客人从会所离开的高峰时间,本该是乘兴而归,却叫他看到那女人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在一起的样子,眼神顿时凌厉地扫过去,像飞刀一般。

如果真的是飞刀,宋未晚此时已经被扫成了筛子。她身体顿时僵硬,心虚得很,下意识想要低头躲过对方的视线。

顾召南察觉到她瞬间的变化,转头朝后望了一眼,瞧见了许公子有些意外。他眼中快速闪过讽刺与不屑,像是示威一般。许劭严被他这么一看,顿时自燃。

许劭严自问脾气自小就生得要比一般人好些,即使在以虚伪狡诈著称的商业圈子里,他的耐力也绝对是让人称赞的。曾经有叔伯辈的长者夸赞他说:“至少在云城,没有什么人和事能够让顾氏的公子皱一下眉头的。”

这话既是夸他能力强,更是夸他涵养的功夫到家。可是,在某个女人面前,他再次破例了。他的脸色变得那样快,宋未晚看到,原本搭在顾召南双肩的手顿时滑了下来。

“哼,出息!”顾召南鼻子里哼着冷气儿,最见不得她一遇上许劭严就跟遇到克星似的,这副软骨头的样儿。

宋未晚瞪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好一对打情骂俏的狗男女!许劭严冷冷地开口:“宋未晚,你在干什么!”

她微微从顾召南的身子一侧探出头,笑眯眯地答:“许总,如你所见,我们正在勾肩搭背。”

好!很好!许邵严气极,维持笑容是不可能了,表情还有几分扭曲。他辗转打听才知道,今晚宋未晚要陪上司去谈一桩生意,地点和自己接风宴的地方在同一处,所以才特地早早散了与众人的聚会,想要在门口等她。

可她,总是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宋未晚看都不看他一眼,朝身边的男人微笑,说:“召南,你刚刚不是说要送我回家?我们走吧!”

召南?

她想,顾召南对自己的鄙视绝对已经达到了一个小高潮。他冷冷看着她一言不发,一双眸子漆黑深沉,脸上的表情也晦暗莫名,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她那么懂得看脸色,心里暗道不妙,见对方一动不动,也顾不上在旁人眼里自己有多主动,伸手就揽住了他的手臂,拉着他就往外走。

顾召南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早就停在路边,不过几步的路,她却连走路姿势都已经僵硬,不用回头似乎都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几乎要将她洞穿!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拉着顾召南上车,觉得背上已流了一层汗。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宛如一颗心悠悠落到了地上。

车缓缓开动,她闭上眼,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干。

不知道车行了多久,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上的是谁的车,望着车外飞快倒退的夜色,居然已经上了高架桥,离她住处越来越远。她心中一跳,连忙说:“等下了高架,随便找个路口把我放下吧,今晚——谢谢你了!”

周遭一片安静,冷笑声刺耳分明,随即是更加刺耳的刹车声,车停得很急,安全带将她的肩膀勒得生疼。

她的下巴被用力捏住,一点一点被逼着转向左侧,她疼得睁大眼,想大声吼:“顾召南你发什么神经?”

在看到对方表情的那一秒,满是荫翳的狰狞,吓得她将想说的话生生吞回去!

“宋未晚,你好,很好!”

顾召南慢慢解开安全带,说:“是不是我太纵容,所以你才这么随心所欲,想利用的时候就利用,从来不顾虑我的感受?”

她做得太明显,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男人,都不会允许。

宋未晚的下巴被他捏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使劲摇头。

“你想说,不?不是这样的?还是,你不是故意的?”他冷笑,一点一点朝着她靠近,“你就这么在意许邵严?你这么恨我,为了刺激他,居然连我的车都敢上?你难道不知道,我很危险?”

宋未晚一怔,本能地意识到危险,连忙去掰车的门锁,甚至忘了解开安全带。

门,打不开。

她转头望着对方,声音都不自觉地抖了,“顾召南,你想干什么?”

“做错事,是应该被惩罚的!”他的身体大半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说话时离她这样近,明明声音轻得近乎温柔,可她却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别这样——唔——”

所有的话都被吞了进去,她尚来不及反应,他的牙齿已经啃咬着她的唇,狠狠地一口,报复的目的十分明显,腥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漫开,出血了。

她痛得眉头皱起,挥着拳头,打在他的肩膀上,他就再狠狠一口,咬在伤处!每一下反抗,都要叫她知道后果,他绝对不是多温柔和气的男人,招惹他就要付出代价!

他一个走神,宋未晚下一拳就直接招呼在他的颧骨处,他痛得闷哼一声,一把捉住了对方胡乱挥舞的双手,不费力气就锁在了一处。

“女人,这是你自找的!”

“啊——不要——”

衣料撕开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她那件小套装的纽扣啪嗒啪嗒扯开,散乱地落下。随即,那双大手已经探进了她的怀里,粗鲁地揉捏着她的胸部。

她噤若寒蝉,不敢吭声,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惧意。又是这样的眼神,又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偏偏激起了他心头的火气!

“宋未晚,不准你这么看着我!”

“听到没有!你这是什么眼神?”

他怒了,低头噙住她的唇,碰上裂开的伤口,血的腥味混着酒精的刺激,像是激起了他体内深藏的兴奋因子,越发想要深入。

而她,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却挡不住对方的强取豪夺——口舌之争,她注定败了阵。

路边的街灯又高又远,柔和的光斜照进车里,正有斜斜一线本该映入她眼底。可是,他整个将她笼罩在身下。车内光线越发昏暗,安静得让人莫名烦闷。

他终于放开了双手。

而她,闭着眼,一串热泪从眼角滚落,羞愧而耻辱。

她的心里像是藏着一只骆驼,坚韧而忍耐,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不肯示弱。偏偏他的逼迫羞辱,成了压垮那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愣在那里,突然失去了所有逼迫她的兴致。懊恼与后悔交替,这一刻他陡然自省,刚刚的行为有多卑鄙下作,他居然,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

他一拳击打在方向盘上,语气恶劣,“哭什么?”

啪的一声,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宋未晚下手极重,打得对方蒙了,她自己也不好过,那只手一下子就疼得麻木了。

“顾召南,你也算是个男人?”她脸上的泪珠尚未干,刻薄地讽刺他。

顾召南被打得散了的视线正慢慢集中,调回焦距,怒气积聚,“宋未晚,你小心说话,不然,我会让你后悔!”

“在车里强要了我?像你这样的禽兽,有什么做不出?”她傲然地扬起下巴,“你还有别的本事不成?我就当是被狗咬!”

“你——”

“可是,你再折腾,也不过是个丧家犬!”

“砰——”拳头狠狠砸在她头侧的坐垫上,力道大得让她身体反弹了起来,惊了她一下。他被戳到了痛处,盛怒之下恨不得往死里揍她。可是,偏偏是她,他的怒气再竭力控制,也终于狠狠落下,偏了几分没有打在她脸上。

顾召南冷冷瞪着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戾气,咬着牙,一字一字,慢慢地吐出来:“你,给,我,滚,下,去!滚!”

宋未晚被他的狂躁吓了一跳,突然意识到对方这是放自己走,忙不迭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下了车。

他的怒火更炽,摇下车窗道:“宋小姐,你可千万赶得回去才好。这里,可不好打车。”

她下车太急,不小心扭到了脚,火辣辣地疼,偏偏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对他反唇相讥:“滚!”

话刚落,那辆车像箭一般蹿了出去。那一刻,他愤怒地想:就让她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自生自灭吧!这个点,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路过的车辆,她自找的!

大桥上路灯成串,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照得整座桥在夜色中闪亮。四下的静寂因此也没有显得太可怕。

宋未晚被丢在了高架桥上,她性子倔强,见很难打到车就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原本站着还不觉得,此时走了两步,才发现脚踝处钻心地疼。路还这么长,她又喝了不少酒,此时酒力发散得更厉害,走得跌跌撞撞,背后也出了一层汗。酒意上涌,昏昏沉沉想要睡觉,可是,顾召南存心要整她,把她丢在这里,几乎拦不到回家的车。

沿着路,孤魂野鬼一样走了片刻,她终于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耐性,索性一拐一拐朝着江边而去,今晚,也许只能吹着这江边的风度过了。

今夜头顶有不少星子,还有皎洁的月光,可是,星月再亮,都照不亮她心里的悲凉凄怆。

羞耻像黑洞一般,蚕食着她的自尊。

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她终于豁出去,抱着栏杆放声大哭。也只有这样四下无人的空旷处,她才豁得出让眼泪这样肆意。

她多恨自己这样软弱,更为这样一个软弱的自己掉眼泪。

顾召南突然掉转车头的时候,车速已经飙到一百二十迈,一个猛刹车,车头转得凶狠,发出的声响很刺耳。忘了直行的交通规则,忘了所有的原则立场,更忘了原本的怒火怨愤,这一刻他也特别恨自己,原本应该铁了心硬着性地开回家,可是,才跑了多远,又忍不住回转。

终于还是放不下!还是放不下!

他怎么就这么贱!

他一边暗骂自己,一边担心,这么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车往后开了一段,同时各种胡思乱想几乎让他焦躁到心神不安的时候,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前方不远处,那个抱着桥边栏杆哭泣的、瘦削小巧的身影。

只是一个恍惚,他陡然回过神,猛踩刹车,又是一声刺耳的声音。他的车胎再高档,也经不起这样反复地糟践!

车身终究还是过了桥边那个人十几米才停下。他狠狠地咒骂:“Shit!”来不及细想,又匆忙下车,头顶的灯光照着他匆忙的背影,明明西装笔挺,却有一丝莫名的狼狈仓皇。

这一刻,他忘了,自己是顾召南,是这个城里寥寥可数的站在最顶处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哪里需要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折腰回头?

他更忘了,自己是她最恨的男人,最不想见的男人。

他只是,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

她的双肩因为哭泣而抖动,于是,他的心也就跟着抖动了。

他跑得那样快,那样急,好像晚一秒,就会错过。

等到了她身后,手指快要触及她,却像被电到一般突然停住。他听到她边哭边骂:“许劭严,你这个王八蛋!”

许劭严!又是许劭严!

他以为,她哭得这样惨,是因为自己欺负了她。

却原来,他从来都不是她爱的因由,甚至连恨的缘故都算不上。

这结果,有多悲哀。

一瞬间,所有的焦灼与怜惜,全部都散了。这一刻,他像是从自己的梦里陡然惊醒了。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放不下她。她遇到任何的不幸又怎么样呢?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他的手颓然放下,声音低沉到连自己都听不到:“宋未晚。”

他有点懊恼,自己怎么还要开口说话?明明应该安静地转身离开,当作从来都没有来过,给自己留下点尊严。可是,偏偏做不到。

“邵严?”她转身,朝他看过来,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饶是如此,他依然能看到嘴角那一抹弧度,是甜蜜?是期冀?即使也恨着那个人,可是一想到仍然会笑,许劭严在她心中永远是不同的。

夜色深沉,这个名字,只是两个字,明明如此讨嫌,清清淡淡从她口中说出,瞬间就像是变得温柔了。

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江边的栏杆上,被夜风吹得长发都凌乱了。她张开双臂的动作,分明是以为另一个男人来到,在索要拥抱的姿态,似娇似嗔。

这画面多好看,可是为什么,他却从心底泛起带寒意的残忍?

这一刻,他捏紧了拳头,突然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恨不得用力推过去。只要轻轻用力,她就会翻身从桥上坠落,见鬼去吧!

他真的有这样的冲动,可是下一秒,他却将她朝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小小的柔软的身躯撞进他怀里,那身子被夜风吹得冰凉了,可是,更凉的是他的心。他想,她一定又要在自己怀里撒野了,拳打脚踢、冷嘲热讽什么的,各种反抗与挣扎。

可是,出乎意料。

“你怎么才来?好困!”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没了其他声音。

他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压根儿不是对他说的。

而她,说完这句话,已经睡得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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