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戈壁上，举目萧索苍茫。
五匹战马高速奔跑在大地上。枣红色的战马，黑色的甲胄，与戈壁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行至地形稍高的地方，为首之人猛的勒紧缰绳，后面四人也停了下来。
两人侧身下马，另外两人拉开三丈的距离，继续在马上警戒。
斥候是军中最危险的职业，不但要跟敌人的斥候交锋，还要时刻防备沙盗。
死伤也比例也军中是最高的，这些都是无数前辈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五人的脸上，都已布满了皱纹，肩膀却依然强健，身子也很壮实。
只是花白的胡须，微微佝偻的身躯，饰不了他们已经年过半百的事实。
队长从马上取下水囊，喝了一口后，拿出干饼慢慢嚼着，另外二人也是如此。
这个时候，也就每天奔波在外的斥候还有干饼吃。大营中的士卒都是汤水加饭团，还不管饱。
似乎是气氛太过沉重，其中一人打趣道：“队长，你说咱们这次能打赢敌军吗？”
队长放下手中的干饼，眼神平静地望向西方，开口道：“我此来走一遭，管不了太多天高地厚。但敌人侵我土地，戮我大唐子民，唯血战尔。”
“也是，不就一条破命吗，可惜回不到老家了。
队长你要记住啊，我陈童是洛州人，我要是死了，记得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一捧，撒在洛州的土地上。”
陈童知道，回去的可能性不大了，不过唐人都讲究叶落归根，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这句话已经是第五次跟队长说起了。
“别整那些没用的，指不定谁先死呢。赶紧用食，歇息一炷香，再往前探五里地，然后返回。”队长板着脸说道。
“诺！”四人齐声应答。
陈童最先吃完干饼，翻身上马，示意另外二人下马用食。
今日的天气很好，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能看到很远，遇伏的可能很小。
陈童的眼神扫向远处，心中突然一凛。
黄褐色的大地上出现了几个黑点，他刚刚下马的时候可是还没有。
“上马，正北方有情况。”陈童朝其他人低吼。其余四人瞬间收起吃食，翻身上马。
队长胯在马上，搭手望向正北。
他眼力极好，能分辨出有十几个黑点正在快速靠近。
“队长，正东有情况。”
“队长，正西有情况。”
另外二人的声音传来，队长立刻向这两个方向望去。他发现这两个方向的黑点还要更多一些，三个方向加起来五十多个黑点。
骑兵，敌军的骑兵。
三个方向都有敌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盯上了。
队长沉声道：“我们被围了，三里地，半盏茶就能冲过来。我们人少，抱团从东面冲出去。”
“驾！”队长身体前倾，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向前奔去。
“哥几个，今日遇伏，说明敌人已经发现了大军踪迹，说不定正在合围大军。
等大军发现我们失踪的时候肯定晚了，这个消息必须传出去。”
交代清楚事情的重要性后，队长大喝道：“崔德、袁定、张廷义”
“在”
“我四人冲击敌人左翼”
“得令！”
“陈童”
“在”
“队尾寻找机会冲出去”
“得令！”陈童大声应到。
他知道，队长四人要去缠住敌人，把唯一的求生机会给了他。
对面十八骑，分成两个梯队迎了上来。第一梯队六人，第二梯队十二人。
双方距离极速拉进。
二百步，一百步。
六十步的时候，双方搭弓骑射。
“嗖嗖”双方箭矢穿插而过，仅有的几支箭镞射到甲胄上，也瞬间被弹开。
双方都在高速移动，小规模箭矢基本起不到作用。
队长最先冲到吐蕃骑士面前。一支长枪直刺向他的胸膛，另一支向腹部横扫过来。交手的瞬间，队长猛的斜身，堪堪避过刺向胸膛的长枪，双手挥槊斜砍向敌人。
哐的一声，敌人的枪头抽到腹部的甲胄上，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整个人差点被抽下马。敌人则是付出了半条手臂为代价，身后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嘶吼。
一个照面，敌人便有四人失去了战斗力。
唐军袁定被战马带着向前冲去，胸前被一支长枪贯穿，怕是已经身亡。
第二个梯队的敌人有十二人，这次更加凶险。
队长红着眼嘶吼：“卫我大唐，血战！”
“血战！”剩下三人一齐嘶吼。
陈童紧跟在队伍后面，待到队长跟敌人交手，再次双腿夹马提速，企图从右侧冲出去。
可是对面的敌人早就防着他这手了，三人强行勒马，改变轨迹朝他迎来。
两侧各有一骑，还有一骑从正面袭来。
左边的敌人持斩马刀斜砍，右边的手持长枪横扫过来。陈童猛然用马槊挑开斩马刀，瞬息之间敌人的长枪抽在了胸前的护心镜上。
陈童只觉得鲜血涌上喉咙，“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还夹杂着内脏碎片，可见这一枪的力道之大。
正面那人手持长枪，也迎了过来，准备刺他腹部。
这是最后一人，杀了他就可以冲出去了。
陈童单手持槊，猛的向前投掷。
槊锋瞬间破开皮甲，没入对方的胸膛。
长枪受到主人的干扰，已是偏移了轨迹，擦着陈童的腰际而过，带起一大片血肉。
冲出来了。
陈童一边双腿用力夹马提速，一边回头，准备看看还有谁活下来了。
刚侧过头，只见一柄长枪凌空飞来，和自己刚刚投掷马槊的样子何其相似？
“噗”的一声，枪头从后背扎进胸膛，胸前隐隐可见枪尖。
战马还在带着他奔跑，生命却在飞速的流逝。
心中念道：队长，让你失望了，没能把消息带出去。
身体感知如潮水般褪去。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老家门口的那棵皂角树，母亲正站在树下，笑着朝他招手。
看到了妻子哭着朝他奔来，大黄狗最先跑到他的脚下，蹦着跳着拼命的摇着尾巴。
生平的过往，一幕幕飞速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残阳如血，戈壁滩上遍地尸骸，那些战死的同袍，正在笑着冲他招手…
似乎，怕他迷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