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芳菲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打量着她。或者说不是打量她,而是打量着她与向沂。
芳菲稳了稳心神,她是新妇,第一次参加皇家聚会,大家对她感到好奇很正常,她只需要抬头挺胸,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即可。想通之后,芳菲调整了坐姿,轻轻勾起嘴角,眼睛盯着面前的两盘水果。
他们来得算早,宴会阁里只来了几位天子近臣及家眷,芳菲不认识就坐着。向沂则看到大皇子林向洋和二皇子林向渝正在门外,与芳菲招呼了一声出去了。
此时一位身着明制缂丝湖蓝色长袄的妇人,携着一位看起来约莫二八年华的小姐向她走来。待到近前,向她福了福,随即妇人高昂着头,用一种不卑不亢地声音自我介绍道:“想必您就是三皇妃吧?臣妇婆家姓米,这位是臣妇的长女单名一个霏字。”
米霏?这不是一个兔子的名字么?等等,朝堂上能出现在皇室家宴上的米姓大人只有一位,就是当朝首辅,与永顺帝有过命交情的米弥米大人。
芳菲微笑颌首,唤了一声“米夫人、米霏小姐,幸会”。
说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米霏,粉色杏花小袄,衣领处一圈软绒的兔毛,衬得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灵动得似乎会说话,俏亭亭立在那儿,就如四周的亭台楼阁的庄严绚丽只为了衬托她的灵动,真真应了那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只见她挂着真诚地笑容向前走了一步,又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三皇妃好,我是米霏,您可以跟三哥哥一样,叫我霏儿。”
“霏儿……”
这个名字如定身咒,将芳菲钉在了原地。芳菲觉得全身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湖,湖水弥漫上了她的头顶,让她一瞬间喘不过气来,脸上的微笑也有了裂缝。在她以为自己快撑不下去时,向沂回来了,手上是他刚刚从马车上拿下来的大氅,帮芳菲披上,转头对米霏和米夫人微笑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三哥哥,你跟三皇妃的感情真好。”米霏笑着说。
向沂看着她和蔼地笑了笑,转身看着米夫人说:“三皇妃初来乍到,对我们霄云的礼仪不甚熟悉,若有不周到之处,还需要米夫人多多指点。”
米夫人笑道,“王爷说笑了,三皇妃虽是和亲公主,但听宫里娘娘们提起那日入宫请安都是赞不绝口,说三皇妃懂礼识大体,倒更像是我们霄云国土生土长的媳妇。霏儿若是有三皇妃一半的沉稳,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不如我经常去请教三皇妃可好?”米霏说道,一双灵动地眼睛充满向往地在母亲和林向沂之间唆巡。
“我怕……”“甚好。”芳菲正要拒绝,林向沂却一口答应下来。
“小霏儿心思单纯,性格活泼,正好可以和你做个伴。”
芳菲心想,心思单纯是真,这么露骨的爱慕之意都快溢出眼睛了。只怕他们一个落花有情,一个流水有意,早就互许了终身,只是碍于皇帝赐婚和亲,林向沂才只得委屈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局面已定,两人明显是旧情复燃,而自己只是那个让他们见面的筏子,罢了罢了,要来就来吧。
“那好吧,米小姐任何时候想来都可以。”芳菲应承下,既然决定做他的贤妻,帮他偷香窃玉算什么,他若想要,自己这个王妃都可以让贤。
接下来的宴席,芳菲虽见到了传说的皇室家宴,却恹恹得打不起精神,面前的吃食都是冷的,她也没吃下去多少,倒是面前的果酒不错,她一杯接着一杯喝了整壶。
芳菲本就是个酒量不好但酒品高的人,别人喝醉了会耍酒疯,她喝醉了只会沉默。当她完全不说话时,其实已是不省人事了。向沂却不知她的这个特性,见她一晚上闷闷不乐只顾喝酒,以为她还在计较马车里的事,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是男人能屈能伸,于是宴散回家的路上,低声下气地哄了她一路。
但芳菲却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向沂以为她气狠了,怕她憋出病来,硬是搂着她说话,把自己能认的不能认的错统统都认了一遍,等再低头时,芳菲已经在他胸前睡去。
他才知道,原是小妻子喝醉了,一时哭笑不得。用手刮了一下芳菲挺俏的鼻子,低头顺口啄了一下,真不知该如何对待她才好了。
一路将她抱回卧房,看她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怀里,两人的体温相互交换,向沂一时间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让他的小妻子就这么温顺地依偎在他胸前,他为她撑起一个世界,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才好。
微晴和临安默默跟在林向沂身后,心想王爷和王妃莫非和好了?那王妃为何会喝如此多的酒?王妃若心情不好,王爷也不会好,怕是王府里要有得闹了。
一路走回卧房,将芳菲安置到大床上,林向沂去了耳房梳洗。芳菲睁开眼,怔愣愣地看着床顶的雕花,其实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下车时她就醒了。但似乎只有假装醉酒,才能允许自己名正言顺地依赖林向沂,而她真的好喜欢他抱着她时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
不是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林向沂心里的爱人不是自己?
不是早就决定只做他的贤妻?哪怕张罗帮他纳妾也不眨一下眼?
为何见到米霏时她的心酸疼到快要炸出胸口?为何还要假装醉酒只为了那一路的温柔?
芳菲觉得自己病了,那种掉进冰冷湖水里的感觉又一次漫上心头。
芳菲怕极了,这是一种陌生的感受,当初即使直面背叛也不曾有过的,陌生的恐惧。
这个时代,一旦爱,却所爱非人,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她比任何一刻都清楚,恐怕她时爱上林向沂了。
这么温柔的向沂,谁又能不爱他呢?
可他却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想就有很深的无力感啊……
梦外,阿貘似乎越来越不安地摇动着定魂铃,阿宝看着越来越黑的梦泡,头皮有点发麻,张老师,你究竟在梦里发生了什么?一定一定要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