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这南洲卫真真是把他当作一个外人啊。
肖川走进书房,看着一地狼藉以及椅子上面容颓丧的老人。“老先生,您还好吧?”
沈秉德撑着额头,平复情绪,“肖川,你说我这个儿子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了。”
肖川心头微动,面上却不显。
或许是随了当初沈老夫人狠厉目中无人的性子呢。
还未等他回答,座上老人又摆摆手,脸色无奈,“算了,你先收拾了吧。”
肖川捡起些重要的需要复印换新文件放在一侧,其余的都扔进了垃圾桶。他看着手中大少爷沈谌的体检单,突然呆愣,犹豫片刻,瞥了一眼上方的人,还是放进了垃圾桶。
沈谌今年十五,马上就参加中考了,这张体检单是学校考前的例行检查。之前他将单子拿给沈老爷子看,就被随手放在书房的桌上了。
肖川走出去吩咐佣人重新打扫书房,特别嘱咐:“垃圾桶处理干净。”
佣人小刘拿着垃圾桶准备倒掉:“大少爷的体检单怎么在这,也是要扔掉的吗,”他迟疑不定,“弄错了吧......”
斯阮写完了填空选择题,抬眸偷瞄对面的人,“三哥——”细声细语,还带点讨好。
沈尔抬头看她,傍晚的余晖映在浅色的瞳孔中。
“这一题我不会做。”那本《数学基础训练》被推到沈尔面前。
沈尔看向书上的练习题,是一道鸡兔同笼的应用题,“有鸡兔共20只,脚44只,鸡兔各几只?”
他抬头问她:“列二元方程会吗?”
斯阮点点头,“会、一点点。”
沈尔:“......”一点点?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你先按照题目的意思把方程列出来。”
斯阮拿回自己的作业,唰唰唰写下了公式,推回沈尔面前,“好了。”
认真辅导的小老师沈尔,看向方程式,又抬头看了一眼斯阮,皱起了眉头。
“20x=44y。”
好的,看来他接下的这个教学任务任重而道远。
他来回看了斯阮和眼前的作业,又推回去,站起身,“我下去倒杯水,你先自己试试解。”说完,疾步离开。
“啊?哦。”斯阮心里犯嘀咕,怎么突然要喝水了。
沈尔走到厨房倒水,卉姨正在准备晚餐。
想到刚才下楼时透过窗户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车,他出声问:“卉姨,是大伯回来了吗?”
卉姨停下切菜的动作,“是啊,沈先生都快三个月没回来了,还不得回来看看孩子。”说完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手上动作。
三个月...
如果不是卉姨的话,他还没意识到他上次见到大伯已经是过年的时候了。
想到楼上还在奋笔疾书的女孩,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罐草莓牛奶,犹豫许久,对卉姨说:“卉姨、多准备一个人的饭吧。”
小阁楼平常只有他和卉姨两个人住,很多时候晚餐都是少而精致。
手头上正忙着的卉姨一愣,反应过来,连忙应下,笑呵呵地道:“好嘞,我知道了。”瞅了一眼沈尔手上的东西,催促他,“小少爷快上楼吧,一会到点了我去叫你们。”说完又乐呵呵地忙活去了。
南洲卫的另两个孩子比沈尔大四五岁,平常也不甚亲近,好不容易来个同龄的伙伴,还是个小女孩,看见沈尔同斯阮这般要好,卉姨心里自然高兴。
她家小少爷也有了玩伴,不再终日清清冷冷,没个鲜活少年气了。
沈尔左手拿着罐草莓牛奶,右手端着一杯水,轻轻靠近斯阮身边,发现她真的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在解她列下的方程式,他有些一言难尽,一杯水差点没端稳。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叹了口气,“你的式子错了,解不出来的。”
斯阮的眼神被牛奶吸引,伸手想去拿,却又缩回来。
“是给你的。”
她立马笑逐颜开,眯了眼,“谢谢三哥。”边伸手去拿牛奶,边把另一只手按住的作业推过去,意思很明显。
沈尔拿着笔认命地给她讲起了题。
“这题要先设未知数,假设有x只鸡,y只兔子——”
斯阮咬着牛奶吸管,凑近他身旁,清甜的草莓混合着牛奶的味道在他鼻尖萦绕。
“一共有20只,就可以得出第一个式子,x+y=20,由44只脚得出第二个式子,2x+4y=44——”
“为什么?”斯阮出声打断他,眼神无辜。
沈尔无语地看向她,悠悠道;“鸡有两只脚,兔子有四只脚。”
斯阮:惊讶脸.jpg
她低声辩解,“题目里都没有说清楚...”
沈尔放下手中的笔,“这是常识。”
“好吧。”扁扁嘴,咬紧了吸管。
“还有——”
“嗯?”斯阮眨巴着大眼睛,还有什么。
“算出来。”
她循着沈尔的微抬的下巴,视线落在那个二元一次方程组上。
卒。
看着斯阮的生无可恋脸,沈尔好笑,提醒道:“第一个式子等号左右两边都乘以2.”
斯阮照做,“然后呢?”
“第二个式子减去第一个式子。”
斯阮继续照做,“欸,我算出来了,三哥——”
沈尔脸上淡淡笑意,“嗯。”
“这样x也就算出来了,”她懊恼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原来这么简单,真是笨死了。”
望着斯阮茅塞顿开地小模样,沈尔脑中闪过庭院的那辆车和突然归家的沈钦远,终于开口;“斯阮,你今晚能陪我吃饭吗?”
细听,语气有些紧张和忐忑。
“当然可以啊。”她没抬头,手上动作不停,快速写下题目的最终答案。
“小少爷,斯阮小姐,吃饭了。”门外传来卉姨的声音。
“先去吃饭吧。”沈尔站起身。
斯阮加紧写下最后一个字,“马上就好。”
沈谌从沈氏集团大楼出来后,来到帝都市立第一公墓。
这片埋葬他母亲的土地。
他蹲身清理墓碑旁初生的杂草,神色冷漠而讥诮,望向墓碑上照片的眼神却是悲哀中带着同情。
照片上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眉清目秀,浅笑顾盼,正是沈钦远的亡妻,沈谌的亲生母亲——乔语楠。
沈谌清理完杂草,靠着墓碑坐下,抬头望天,看着那落日的余晖从这座城市的远方一点点消失殆尽。
“呵——”想到下午父亲沈钦远的表现,嘴角扬起苦笑,脑袋一下一下地磕在石碑上。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
知道马上就到他母亲的忌日了,却还在办公室幽会其他女人?知道他有多久没回南洲卫来看看他这个儿子了吗?一想到他那句“我对不起她”,沈谌心里就犯恶心。
他的对不起也太廉价了......
“哥哥,你怎么了?”
突然,软糯乖巧的声音,将沈谌从混乱愤恨地思绪中拉出来。
他偏头望去。眼前身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年岁看起来和斯阮那个丫头一般大。
被一个陌生小女孩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沈谌有些挫败地笑了。
“没事,”他摸摸刚才磕着石砖的后脑勺,问:“你呢,你一个人?”
天快黑了,一小女孩在这墓地也太不安全了。
“骗人,”女孩一脸“你休想骗到我”的表情,“我刚明明看见你砸自己的头。”她指着自己的脑袋。
沈谌有些尴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那只是自己烦躁时的一个下意识的举动。
“小暖,你在干什么呢?”一个温柔和善的女人在后面喊道:“走啦,我们回家了。”
听到有人在叫这个女孩,沈谌松了一口气。
女孩虽然没听到沈谌的回答,但却不得不离开了。
她看了沈谌一眼,嘴唇微微嘟起,似乎因为没得到他的回答而有些不开心。
她走到妈妈身边,一个男人从后面把她抱起来。
“啊——爸爸——”女孩惊吓地叫出声。
“带我们宝贝心暖回家喽!”
一家人沿着青砖小路往外走。
“心暖晚上想吃什么呢?”女人问。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这会就忘记了沈谌这一茬。
“嗯——可乐鸡翅、还有糖醋排骨,”女孩狡黠一笑,“爸爸烧。”
旁边的男人也是一脸笑意,“哎呦,我们心暖知道心疼妈妈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离开了,连背影都幸福美好。
沈谌望着他们离去,,眸光幽深,眼眸深处一丝羡慕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