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眉目灵动,在店里扫了一遍,悠悠行入,从那两番僧身旁走过,斜瞥了一眼,手袖轻挥,便在吴当对面坐了下来。却见他目不转睛瞧着自己,上下打量,脸上一红,没好气地道:“你看我干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脸上有花么?”吴当自知无礼,眼神一顿,视线便落在手里的羊肉烙饼上。
那少年却感受了侮辱,轻哼一声道:“你这人真坏,不知所谓!”
吴当一听坏人二字,立时大怒道:“这倒奇怪,人生双目,察言观色,眼珠长在我身上,如何却变成坏人了?我看哪里却要你管我?”
那少年道:“你面目可憎,一直盯着我看,难道还安着好心了?”
吴当冷冷一笑,眉宇间露出几分不满来:“切,你那模样,不男不女,又有什么好看?”
那少年一听,一张小脸胀得通红,立时大怒,右掌化爪,已朝吴当左肩拿去。
“这小妮子不会武技,可别伤了她,惹来麻烦。”
吴当耳边传来郭梦龙的苍老声音,只得身形一沉,避了过去。那少年见伤不着他,立时右掌又击了过去,吴当见她动作矫捷,真气确然不足,便不闪身,迎上前去。
谁知这一掌不偏不倚,正击在吴当胸脯之上。让得吴当心下一惊,旋而笑道:“我说小胸弟,这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可也兽受不亲,你平白无故吃我豆腐,莫不是有那特殊癖好?就算没有,我骂你,你打我,这下咱两也是扯平了。”
“臭小子,疯言疯语,真讨厌。”
那少年听罢,脸顿时红到耳根,急忙把手缩回,又见大堂中数个客人朝这边看来,心中又是娇羞,又是气恼,跺了跺脚,叫道:“店家,上酒上肉。”
酒保忙笑着上前道:“客官要点什么?”
少年指了指吴当,笑道:“他要的什么?”
“一碗牛肉面,两盘羊肉烙饼,一只肥鸡。”
“那我要三碗牛肉面,六盘羊肉烙饼,五只肥鸡。”
酒保一听,忙走上前,见他身形瘦弱,惊道:“我说小少爷,你这体型,吃得下吗?”
少年一听,眉间生出一丝怒意。“你许大年纪,怎么狗眼看人低呢?我又不白吃你的,我若是吃不下,自有人替我吃,他们若再吃不下,我喂狗便是,你着急什么?”
“是是是。”
那酒保忙喏了声,挨了他一通训斥,心想这新来客人惹是生非,都是拜这臭小子所赐,便朝吴当狠狠瞪了一眼。
“特马的,老子流年不利,怎么出了青城山,尽碰上些不似人的鬼东西。”
吴当吃了哑巴亏,啐了一口,却忽然一怔,见案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个大碗。心下生疑,只见侧桌上一个番僧脚步陡然转动,已是落在吴当身旁。
吴当瞧那人黄眉赤目,身长九尺,约莫四十来岁,内息强悍,修为高绝,然而满面酒气,当时见了那少年,双眼发亮,立马凑近道:“小姑娘一张嘴倒挺厉害,不知是哪里人氏?”
“什么小姑娘,是小少爷。”那少年笑了笑,略显得意地道。
“是是是,不管是少爷还是姑娘,还得吃饭不是?交个朋友怎样?”
那少年邪魅一笑,道:“大师父既想交个朋友,你将这一桌食物付账,那便成了。”
“这有何难。”那番僧从怀里取出个半个金元宝,丢到酒保手中,回身摸到腰间,眉头顿时紧皱。“咦?咱家的钱袋去哪里了?”
少年莞尔一笑,指着吴当衣襟旁一个金灿灿的布袋道:“是那个么?”
那番僧面色骤变,左手淡红森芒浮现,双指探出,势如利剑,径朝吴当胸口点去。
“是金刚禅指,不可胡来!”郭梦龙暗叫一声。
吴当自知不好,方想后退,那番僧指力变爪,转眼间将他制住,顿觉如同给一个大铁箍铐住了般,忙驱动浑身真气,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喂,老头儿,你还不赶紧助我?”吴当小声喊了两声,却只见郭梦龙嗖地缩入宝镜,紧接着传来呼呼打着瞌睡的声音,没半分救他的意思。
“我靠!关键时刻卖队友?日上三竿,你也睡得着?你是猪吗?”吴当小声骂道,却不见玉镜中传来任何回音。
“你大爷的,没义气的臭老头,臭番薯,烂鸟蛋!”
“小伙子,冲着空气喂个什么劲,偷了钱还想跑?”
那番僧知这小子体内真气涌动,但交手之时,手掌直探上他肩头,心中顿时一惊,忙加上一分手劲。笑道:“看不出你这小子有点本事,是在哪个道观修行,还是在哪个门派习武?”
“无名小卒而已,大师父何必纠缠。”吴当苦着脸,小声道,又见那少年掩嘴偷笑,已知自己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你敢偷咱家的钱财,还怕咱家纠缠你,你不怕佛祖怪罪?”
那番僧呵呵一笑,左手真气轻然一动,手中烈酒已结上一层厚厚冰霜,又道:“凡事皆有因,今日不说个清楚,咱家便带你回乾宗,在云天阁抄上五年法文,充作利息。”
吴当见这番僧法力高强,却无害己之心,不禁舒了口气。心想自己这张嘴也确实误事,惹上这么个刁蛮的小妮子,这下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心想若是被这番僧抓去乾宗,抄写经文倒也无碍,倘若是对方改了主意,硬逼自己剃度为僧,日夜诵经念佛,那岂不是生不如死,要变成那生死不明的老宗主了?
想到此处,吴当背脊一寒,斜眼瞧见腰间那番僧的金口袋,歪歪斜斜纹着‘桑欢’二字,知是那番僧本名,立时有了主意,笑吟吟地道:“我拿大师父的口袋,实在是有苦心。
方才一见面,我便知大师父是乾宗的高人,心底里是钦佩的不得了。又见大师父这遇水成冰的功法,本事想必高绝,便是那主宰哲然,也不过如此呀。”
吴当从郭梦龙嘴中,听得青黄乾宗世家有仇,若是能将黄乾宗宗主踩在青乾宗脚下,这番僧指定高兴,不假思索,立刻说出。
“胡说,咱家岂有那般厉害?”桑欢听罢,眼睛缓缓闭上,旋即再度睁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