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叔叔是我苏醒后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
如今可谓是冤家路窄。
我战战兢兢地望着杰克,生怕他一把将他手中砸墙的玩意儿径直砸向我的脑袋,他确实想这么做,我从他扭曲的面孔看出来了,但他的理智使他手下留情。
他愤愤地扔下手头的木棍,一转身就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我跟上去,到了隔壁立刻怒了——那分明不是间牢房,虽然面积和我的那间一样小,可仅仅脚踩下去就是纹理雅致的威尼斯地毯,本该光秃秃的墙壁他这儿全贴了壁纸,家居精致多少也不必细说,除了床与椅,还有一套沙发,躺椅,衣柜,把他这儿衬得满满当当,且色彩丰富亦不必多说,似乎还有厕所。
这立刻显出了我房里的寒酸,心下暗暗眼红。
“你怎么住这儿?”(我内心的潜台词其实是:“你怎么住这么好的房子?”)
杰克虽不愿理会我,却最终回答:“和你一样,犯了事被关进来了。”
我指着墙的另一边,气得说不出话来(潜台词却是:“那我们的待遇怎么这么不同?”)
杰克顺着我的手看过去,就问:“是你砸裂了这堵墙?”
我四下寻找了一番,老妇早没了踪影,于是欣然点头。
“每个血族都能做到?”
我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他也知道我不清楚状况,就招手叫我过去。
刚才从另一边过来时我还没看清,现在一看,竟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堵墙足有半米多厚。
“你是怎么劈开的?”
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劈开的。
“我用手劈开的。”我于是伸出了手,我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双普普通通的手,它没有半点不对劲。
“缪斯,转变我。”杰克忽然抬起头,注视着我,“给我你的血。”
“你想变成吸血鬼?”我没法相信我所见所闻,他竟自甘堕落?
“你会失去阳光,失去人性!”我试图劝阻他,只好把我自己说的一无是处:“我是个魔鬼,我杀了你叔叔,我还会杀很多人,人命于我们而言一文不值,我被上帝抛弃,我们种族污秽、肮脏……神不会眷顾我……”
他打断了我,“可你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我几乎无言以对,思虑半响才说:“这是遗传,或者基因变异……我可保不准我的后代会变成什么,半兽人、蝙蝠人、僵尸……我可不敢保证你活得下来,或者没有继承我半点力量,反而同其他血族一样见不了光明。”
除却卡玛利拉联盟的后裔权戒律不说,即使得到了亲王的允许发展后裔(这是不可能的),初拥的危机也是难以预料的。
它包含了从死亡到新生的全部过程,这个过程给被转变者带来一种夹杂着惊惧与狂喜的奇妙感受,当知悉获得背离阳光的永生时,他们充满了幸福;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个过程却如同母亲临产、婴儿初生一样痛苦。
初拥是一种仪式,让双方都永生难忘,在初拥的同时,吸血鬼会给被初拥者烙上一个精神烙印,即被初拥者会下意识地承认那个施与鲜血者是自己的父,并在这烙印影响下对他绝对服从,这种服从不是来自命令,更多的是服从于一种精神上的威严。
初拥之后,被转变者即成为转变者的后裔,成为血族的成员,生与死的界限就此被打通。
新生吸血鬼将生活在监护者的保护下,人性还未完全泯灭,在社会上也没有任何权利。
严重的是,由于血族经历了漫长的进化,最年轻的一代和传统意义上的吸血鬼已经有所差别了,他们中的一些会和人类一样有衰老的过程,有的甚至可以在阳光下生存一段时间,但据说他们已几乎与人无异,连对血液的渴望也消失了。
很难肯定我究竟是第几代血族,初拥的后裔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状况。
所以我坚决反对杰克的请求。
“但是……你为什么想要转变呢?”我叹了一口气,问他,“你不是歼灭小组的人吗?何况……”
我偷瞟他一眼,没有再重复我杀死了他叔叔的事实,“你会称呼你的仇人为母亲吗?”
“只要能救出嘉丽,我什么都接受!”
“你的未婚妻?”
是的,杰克的未婚妻被“人贩子”抓走了。
“你杀死我叔叔之后逃走了,我醒来后就打电话给歼灭小组的人,我们包抄了那栋宅子,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反而遭遇了血族的突袭……”
“突袭?什么时候?在那宅子里?”我的瞳孔猛然间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是谁?是我的父母吗?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吗?
“他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数目很多,大约二十来个,而且个个人高马大,否则以歼灭小组的实力是不可能被他们打败的。”
“你们的实力?不就是紫外线、银子弹,除却这些科学技术,你们有什么能耐。”我情不自禁地讥讽了几句。
“但他们的设备更先进了一倍,”杰克皱着眉头反驳道,“他们全部穿着黑色带兜帽的袍子,还戴上了同样的面具,把他们的肌肤裹得严严实实,按理说,我们的紫外线射灯可以穿透衣物,然而照向他们时竟产生了反射!没有了紫外线的威胁,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我们还没来得及打出几颗子弹,就先被擒住了。”
杰克所说的这种黑袍子,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我才苏醒多久!
“我们是首次见到那种衣物,想不到血族有这样的技术。”
“你太小瞧我们了。”
他确实小瞧我们了。
指不定我们之中有哪一位吸血鬼就是个科学家,和瓦特、牛顿、爱因斯坦进行过学术交流。
为了科学事业而想要得到永生的人类屡见不鲜,他们渴望看到未来是怎样的,或者为一项研究而渴望更长的生命。
“缪斯,你见过普通血族穿那种黑袍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我甚至没见过几个普通血族。
“也就是说,这种黑袍并没有普遍化。”
“你想说什么?”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新的科学技术及设备不会立刻平民化,我们的歼灭小组不久前拿到的审问犯人的“紫外线光鞭”,声称是新产品,其实它早在几年前就研究出来了。”
“你想说,抓你的人是卡玛利拉联盟?”我斜眼看他。
他挑了挑眉头,“他们要抓的是你,缪斯,你还不明白吗?”
我糊涂了。却又像是恍然大悟。他说的有道理。
为什么一大帮血族会突然出现在那栋宅子里呢?
那里只有我一个沉睡的血族。他们全副武装,如果不是抓我,难不成是拆迁?
可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他们真是卡玛利拉的血族吗?如果是,那我现在不是自投罗网?如果他们是为了唤醒血宿才抓我,为什么会在那时就知道我是“帝国新娘”?
我的思绪乱成一锅粥。
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问题。如果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一切就引刃而解了——
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