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过去的,我一直在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头脑里沉思,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使我的血族之眼失灵了,我又怕一个灵体蹦出来,神经高度紧张着,跟着阿丽莎走就对了。
千难万难挨到了管家刚换上床单的房间,一头就栽到床上,有人告诉我距太阳升起还有一个多小时,棺材在床垫下面,并且为我拉上窗帘才离开。
可我起来又把它拉开了,才闷头大睡。
帝国不像哈昔新花园那样没有太阳,总之还是很外面的世界一样,有致血族于死地的紫外线。
但你知道,这对我没用,我也无须躲到棺材里去。我没想到自己会再次因为这事儿陷入麻烦。
我记不清我睡着后身体又神游到了哪里?直到我被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吵醒,紧接着立刻觉察到自己的身体被狠狠地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我以为自己还在神游,而这次知觉却是明晓的。
我睁开眼睛,看见我房里站着形形色色的人(或血族),床边的几位正把一根极粗的银链子挨到我身上,我猜那是银制的,他们要用它证明我的身份,后来他们失望了,因为银伤不了我,但拿链子的三个人(一定是人)什么都没说,缓缓地退了出去,带着他们的银器。
接着,两个血族就走近了,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床边无数个面部阴郁的男性,把我围的水泄不通——但有个女人,一身熟悉的白袍,站得远远的,连脸庞都看不到。
而我还被迫躺在床上,有双冰冷的手搭着我的肩膀把我扯了起来。
“谁派你来的?”离我最近的男性吸血鬼问道。他还穿着大衣,上面沾了些小水珠,大概下雨了,我听见窗外有雨声,而且房间里的空气非常潮湿。
我没有回答他。
他看上去很有地位,在场的血族没有敢吭声的,我也一声不响,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大家紧张地望着我,而我望着他。
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但并非年龄问题,他大概是二十七八岁成为吸血鬼的,因此青春定格在了那个年纪,脸上没有皱纹,也没任何瑕疵,死尸一样苍白,和别的血族一样瘦削,棱角分明,他不算短也不长的头发在脑后用一根洛可可时期的绸带束起。
要说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只高挺的鹰钩鼻,但其性感正如同他眼里破碎的蓝色一样独一无二。
“银器对你无害。”他认真地凝视着我,像是在解释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他或许以为我受到了惊吓。他希望我说些什么,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我也没法自愈。”我平静地告诉他。
“你也可以呆在阳光下。”他向我眨了眨眼睛,分外诡秘。我抬起眼看他,没说话。他立刻向某个角落指去,“我从监控里看到了。”他嘴角带着笑,等我的解释。
但我知道,解释没有用的,于是重复他的话,“我也可以呆在阳光下,没错!”
我相信除了这些事,关于我的名字,我的记忆以及我来自哪里,阿丽莎都已经对他讲过了。
所以我不想再重复。
再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像黄金眼镜蛇一样。
他要赶走我,还是杀了我?我看着他蓝色的眼睛。
“把她关起来。”他平静地说。
一帮人从门外进来,都低着头,他们把我从床上拉下去,推着我往外走,他们的手时温热的,血液在他们的身体里奔腾,这分明是有血有肉的鲜活之躯,而他们却显得呆滞无力,只顾闷头听任差遣。
也许他们是被抓到帝国来的,既是血仆,也是奴隶,同时,成为了毫无感觉的受人控制的傀儡,这一点,阿丽莎这样的巫师最为擅长。
我心生一计,立刻向阿丽莎看了一眼。她此时正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满脸惶惑,见到我的目光,马上后退了几步。
我面色平静,张开嘴巴,猛地向我身边的人类扑去,他丝毫没有反抗,这有利于我轻易将利齿插进他的脖子。我畅饮他的生命,周围的人类傀儡无论多使劲都无法将我与食物分开。而我,正沉浸在这血肉的飘然之感中不容打扰。
那个鹰钩鼻男人似是让傀儡们退下了,我不太确定,房间里的一切都离我远了,我的脑子里只剩下红色的液体在荡漾,温润的液体在唇齿之间流连,通过喉咙,埋进更深的地方。血肉之躯啊!人类啊!是鲜活的生命使我的细胞跳动。
直到我喝尽最后一滴,再也不能从他的血脉中榨出一点生命,方才觉醒。他的脉搏也停止了跳动,身体也逐渐发冷,他整个人一片苍白,如同干瘪的气球,萎缩得几乎只剩骨头——只有脂肪和肌肉还强撑着这幅死亡了的躯体,不过也不多。
我站起来,望向那双蓝眼睛,他正在等我,别的吸血鬼正在等他。
他会怎么处置我?
这不知名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仿佛我是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端详着我的脸,我意识到他走近了我,然后转到我身后,解开了绳索。
我松了一口气。
听他对随同进来的阿丽莎等人发出了指令,“你们走吧,我和她单独谈谈。”
毫无异议,所有人恭敬地退下了。
他们似乎带走了最后一丝生气,在这位似乎位高权重的血族面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
“你叫缪斯?”他从我身后走过来了,把帮我的绳子甩到地上。
“是的,阁下。”我用了敬称,在这种弱势情况下,这个行为很明智。
我可不敢问他的名字,他的气场使我一句话都不敢问,刚才还不然,现在我们面对面,我的形象似乎一下子矮小了许多。
可我想知道他的名字。说实话,就像我曾想知道亡灵左眼的名字一样。
我希望他主动说出来。
他到底是谁?可他没说。
那双蓝眼睛瞟向我的嘴巴,接着就有双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替我擦去嘴边的血迹。
他的手顺势伸到我面前,示意我把手给他,另一只手举到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使了个眼色,把我带到了窗边。
几乎是几秒钟的事,他环起我的腰,就从窗口跳了下去,这儿是三楼,但我们毫发无损,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们都在偷听一间空房子。”他回头看看透出微弱光芒的窗口,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然后径直向前走,带着我离开了阿丽莎的房子。
我们在这座庞大无比的庄园的某一块地区发现了许多珍贵的动物。橙色眼睛的猫头鹰在夜幕下捕猎,一片灌木丛中我看见了两只觅食的白孔雀,耳边不时听见夜莺的鸣叫,甚至我还看见了银白色的独角兽。
夜比我想像的要黑,几乎看不见月亮,但无碍于我,我的视力丝毫不逊色于猫头鹰。我逐渐发现我们正在接近一栋大型建筑物,等我走近了,才确信它是正方形的建筑物,颜色很暗,看上去就像一块简简单单的黑色正方体立在眼前。
直到我们到了正方体门口,我才知道那黑色是树叶,这是爬满了植物的玻璃温室,里头有各种不知名或见也没见过的花,通过了鹰钩鼻的指纹验证,我们才得以进去。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我忍不住问他。
他什么也没说,只顾继续往前走。
我只好跟着他。
一路过去,我看见了无数奇形怪状的花,但我没有好奇地靠近,指不定哪一种就是食人花,它们之中的某些确实比我还高,根茎比我的手腕粗多了,我甚至担心它们会主动挨近我,就这样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挨到了正中央的一棵巨大无比的树边,他终于肯停下了。
“我把她带来了。”他对着正前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