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或许预感到了些什么,怎么也没法静下心来,于是我躺到床上打算睡一觉,不过没如愿。
大约太阳落山的半个小时后,有个男人被侍者带到了我的房间,看样子他也是花园的杀手,但他告诉我不是,他是外面血族俱乐部的管理人员,在白天取代哈德斯的职务,是他的助理,或者代理人。
这人看上去很镇定,但直冒冷汗——我用非凡的血族之眼看得清楚极了。
没等我问他,他就说明了来意:“亡灵左眼让我带你离开拉斯维加斯,你收拾些东西,带着行李下楼。”
“这是命令吗?”
“事出有因,”他语言很快,仔细听,声音竟有些颤抖,“黄金眼镜蛇放走的那个人类带着歼灭人员过来了。”
我惊诧万分。
“萨丽?”
她不是被抹去记忆了吗?
怎么?难道黄金眼镜蛇力量不足,她当时的反应全都是装出来的?
不可能!
我回想起她被黄金眼镜蛇的双眸吸引时一副呆滞,旁若无人的情境。
会是装的吗?
她和哈昔新花园的杀手们合作,铁定拍出高质量的电影。
我瘫坐在某一把椅子上,为哈德斯的安危担忧。
“请你快点收拾东西,五分钟后就出发。”他略伸脖颈,紧张的朝窗外看了两眼。
“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亡灵左眼说,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打晕你然后拖走。”
“你?人类?”我勾起唇角,嗤笑,“你打晕不了吸血鬼。”
“这不是闹着玩的。”他言辞厉正地说,“你会死的。”
我镇定地站起身来,“我没闹着玩。带我去找他!”
我觉得该有个求人的态度,于是我软下自己的语气,“我请求你,带我去吧!”
“他让我来带你走……”他犹豫着。
“他在哪儿?”我必须知道。
“赌场。”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二话不说就往外冲去,他跟了上来,但是没有阻止。
事实上,他带我从旅店大厅《拿破仑横跨阿尔卑斯山》到达了血族俱乐部。
落定的位置是空无一人的俱乐部一楼,哈德斯希望我出来后直接离开那儿。不顾他的死活?不可能。
我果断乘电梯上楼去。
顶层的赌场。
此时的血族俱乐部,处处都藏匿着危机,没有听到一丁点儿喧闹与歌舞声,我觉察到不妙。连空气都飘荡着不安的分子,冷得骇人。
我们从电梯出来,发现一大帮人都聚集在赌场中央的轮盘处。
多么讽刺,几天以前我还同哈德斯在那儿进行转盘赌博,人们也是聚集在那里的。
我们一出电梯,我身边这位哈德斯的代理人就把我拉到楼梯口的墙边躲着,我也没抗绝。
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们。
他们都忙着弹劾哈德斯。
我无法看到人群中央的他,只听得到声音。不错,声音在这空荡荡的赌场显得分外响亮。
我很自责。
这都是我害的。
我害他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害他把萨丽带进来——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有血仆吗?
我转而疑惑起来。
一切匪夷所思。
“先生,他为什么要带萨丽进来?那天他为什么不让我喝血仆的血?”我小声问身边的人。
“她在血族俱乐部等了半个月,她是个吸血鬼迷。后来,她被抓到画像旁鬼鬼祟祟,亡灵左眼怀疑她知道了花园的秘密,就干脆把她带进来给你。他希望你杀了她,他知道你会的。”
“我看上去像个杀人犯?”我冲哈德斯的方向白了一眼,以示不满。
“他知道你控制不住。”
是的,我告诉过他。
关于杰克的叔叔,关于小偷一家,关于拉斯维加斯的一切。
关于可怜的老妇。
我来不及哀悼。
“可他叫我别杀了萨丽。”他把这食物送来时的确说过。
“那是说给萨丽听的,如果告诉你让你杀了她,她岂不会落荒而逃?亡灵左眼知道,就算让你别杀她,你也会杀了她的。”他竟有隐隐笑意。
这是一种侮辱!
他在嘲笑我的控制力!
他,以及哈德斯。
“他怎么敢这样肯定!?”我朝哈德斯的方向瞪了一眼。
“他了解你。”他说,“比你自己都了解你。
我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我说,“黄金眼镜蛇放走了萨丽,亡灵左眼会怪他吗?”
“不会。”他肯定的说,“亡灵左眼信任他的能力,问题绝不是出在黄金眼镜蛇身上。”
“难道是萨丽?”我一眼惶惑。
“是有人恢复了她的记忆。”
这晴天霹雳生生砸在我的头上。
“怎么可能?”
人类怎么可能恢复得了吸血鬼抹去的记忆呢?
他们的科技水平到这程度了?
可以战胜血族的催眠了?
代理人看出了我的疑惑,立刻说,“是别的超自然生物,一种同样会催眠以及抹掉记忆的超自然生物……”
“也许能够唤起记忆……”
“没错。”
我们面面相觑。
“为什么?这是人类对超自然生物的歼灭,为什么他们要帮助敌人?”我有些恍惚。不敢相信。
“战争中的政治,我们永远看不懂。但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最后的战役中为种族决一死战。那个时候,不要怀疑你看错了,同为超自然生物的种族,也许早已臣服人类,与我们兵戎相见。”
“这毫无意义!”我瞪大眼睛。
“每一场战争都毫无意义。”他说出了这悲哀的事实。
不亚于是一次警醒。
我看着远处那群人,告诉自己。
原来不只是哈昔新花园的小世界在演戏,而是整个世界都戴上了面具。
人人都看不清对方。
哈德斯被一群魔鬼包围着,其中就有萨丽,说不定还有那个超自然生物者。
他是谁?或者她是谁?
什么来头?
是敌不是友,只要和他作对,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把这些魔鬼拉进地狱。
我欲冲上去,却被代理人一把拉住,手臂吃了痛,身子一阵紧缩,却燃烧着怒火。
小小的身体膨胀到无限大,奋力向前,企图杀得一干二净,一清二白。
“别冲动。哈德斯正在和他们谈判。”
“谈判?不都暴露了吗?还谈什么?”我冲他吼,幸好是小声。
“也许没有,”他把我往下拉,“但一定会。”
“走吧,你会给他添麻烦的。”他把我拉下楼梯。
可我挣开了他。“我宁可跟他一起死。”
是的,也许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那天在列车上的经历使我更加相信,我们的生命不可分离。
如果是生,我陪你永生。如果是死,我们一起死。
上帝要阳光夺去我们的生命,未途的种族就要呐喊。
我突然想到他对我说的,“别离开哈昔新花园,否则,我真的会孤独终身”。
谁说肉体不惧怕死亡的摧残;
生命的消亡,我们都胆怯。
但永恒的爱,才是真正的追求。
给我一个永恒,那失去太阳又算得了什么?
“带我回去。”我下定了决心。
“什么?”他惊讶极了,下巴都快及地。
“带我回哈昔新花园!”
“绝对不行!”他严肃的看着我,“你在开什么玩笑!”
“请带我回去。”
“都这时候了,你还……”
“请带我回去!”我恭敬地朝他低头,第四次恳请他。
“跟我走吧,离开拉斯维加斯,去霍达尔帝国求生吧!你不属于哈昔新花园。”他抱歉的说。
黄金眼镜蛇也这么说过。
我一阵心凉。
我真的不属于这里吗?
那谁又属于这里呢?
五百位杀手和他们的老板吗?
可虚荣黑骨和黄金眼镜蛇到底还是离开了。
没有谁属于谁,也没有谁属于哪里。
人可以,血族可以,别的超自然生物可以。
情谊也可以。
五百年后,哈昔新花园可能还是亡灵左眼的。
可五千年后,谁又说得谁?
五千年后,花园存亡与否?
血族存亡与否?
人类存亡与否?
情谊存亡与否?
他们三位领导人存亡与否?
是我亲手扼杀了他们的情谊。
我把哈德斯推向幽冥的万劫不复。
这可笑的幽冥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