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从另一座美轮美奂的大房子里出来,那房子金砖玉砌的富丽堂皇我就不多说了。
他正在为某些事情发火,冲身边两个人类大发雷霆,并时常蹦出愤怒的厥词。
他看到我的时候惊呆了,但转眼间就把讶异吃尽了心里。
他一定知道我离开了,他不知道亡灵左眼连夜带着我回来了(他的消息可不灵通),但他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或者说,他没想到亡灵左眼这么快就能找到我并且把我带回来。
于是他对我打了个招呼:“缪斯,欢迎回来。”
无论他所说的这话是不是发自真心(我打赌真心的概率不高),我都为此侥幸了,至少我们这次没有兵戎相见。
我真心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事实上挺勉强),目送他紧锁眉头匆匆离开。
我真的侥幸,好在我出门后遇到的不是黄金眼镜蛇。
如此我就不得不承认我将面对的另一种境况——再次与黄金眼镜蛇面对面。
早上昨天离开拉斯维加斯之时,在即将启程的列车上我就思考过,我与他一定会再见面,但我以为那一定是三五年后,或更长的十几年后,就在歼灭运动结束后,在我受不到随时被干掉的危险时,我将回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赌博。
而现在可不是一个好时机。
我也不能如我所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逍遥自在。
他将使我活得不自在。
简直是克星!
我不知道他会在哪儿出现,我在哈昔新花园走着,这座可爱的小城市已使我丧失了方向感,有许多同种风格的建筑物,因此我在回头时已经找不到自己住过的地方了。
在大街上,我遇到的每一个有特殊的气场的人都对我微笑着,仿佛这些杀手都认识我,我知道他们是杀手,因为他们与那些被邀请进来“享受”生活的富翁们一点相像之处都没有。
杀手们总有他们特殊的气质,也许我利用了血族之眼去看待或感受他们。
我只了解一点,我知道谁是杀手,而谁又是将死之人(无论他什么时候死,他总会死,且死在此处)。
这里只有三类人,老板、杀手、将死之人。
现在还有我。
我知道有些富翁走进某些建筑物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但我没时间去深究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对他们没有兴趣。
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知道我看到我唯一熟悉的建筑物——黄金翡翠屋。
这是我放松下来,并加快脚步走进这浮夸的真材实料的屋子,很快我听见了说话声,我循着声音找过去,本无防备,但一听清他们的话,我立马紧张了起来,浑身一个激灵,险些落荒而逃。
一个是哈德斯(我就这样称呼他),另一个是使我紧张的原因。
黄金眼镜蛇。
我应该立马转身离开,我想这么做,我也可以这么做。
但我对他们的对话内容充满了好奇。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偷窥欲。不足为奇。
我就往前走了几步,听得清楚了。
门是虚掩着的,我没让里面的人发现。
“这不一样……”声音透过沉重的门传到耳畔,竟悲泣起来,简直是黄金眼镜蛇的另一面,“多么与与世无争,我们与血族的整体分离,他们有他们的帝国,我们有我们的花园……”
声音停顿了,但没有响应。
“你在逼我……亡灵左眼!”他痛苦而又压抑地叫道,“你要逼我离开吗?”
我挪到门缝边往里看,竟超乎我的想象。
黄金眼镜蛇半拥住坐在椅子的哈德斯,弯腰,离他的脸庞很近,他表现出哀伤的神态,不可名状的悲情。
哈德斯的红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终于轻启薄唇,“现在不一样……我们不能这样孤独地活下去,我们有同类,同一个祖先……”
“孤独?”黄金眼镜蛇的双目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与他背后辉煌的金色浮雕壁纸相映成晖,“孤独。”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但愿你真的明白。”哈德斯无力地看着前方,想再说些什么,却一直没开口。
黄金眼镜蛇突然笑了起来,那张好看的脸有些狰狞,他露出他苍白而尖锐的牙齿,半跪在哈德斯的身侧,金色的头发枕着扶手上修长瘦削的手,“我怀念我们的法兰西。”
哈德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向后躺去,“你在说傻话。”
他们的姿势真的不难使人想入非非。
但在我不清楚实际情况前,真的不敢确认他们各自的性取向…….嗯……也许是双性恋。
我知道这在血族中十分常见,血族更会爱人,他们可以爱任何人——或任何性别的人。
也许人类注重肉体(虽然现在更多的出现另一种趋势),但血族更崇尚精神的契合,灵魂相融的柏拉图式恋爱。
造成这种本质区别的原因是,人类追求永远,而血族则是永恒。
血族以血为乐,人类以性为乐,这是根本原因,因而前者要寻求的伴侣是比后者更高一个层次的。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
可我暂时没法接受我所见的。
又担心被他们发现我在偷听(尤其是黄金眼镜蛇),于是我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我心里似乎不是个滋味,倒不是因为偷听而愧疚,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我说不上来。
两人暧昧的动作和亲密的交流方式让我有些不自在,奇怪的是我倒有些燥热起来,好像有什么刺在我身上扎,或者再残忍一点,在我的血液里流动一样。
我又回到了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向任意一个方向走,期待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能让我停下脚步。
事实上这是条热闹的大街,娱乐场所洋洋俱全,美食街、书街、游乐园、海洋世界、水上乐园、跑马场、赛车场、养生馆、酒吧、赌场、俱乐部……任一场所都不亚于拉斯维加斯大道的建设。
各处狂欢娱乐的人也多,游荡在大街小巷,对所见所闻充满个弄满了惊奇。
他们嬉笑打闹,从这一处晃到另一处。
但在我眼里,一切却都那么可怕。
这里哪是天堂!这里分明是地狱。
正因我了解这里的真实情况,才会觉得格外瘆人。
街上的人都在为富翁表演,他们日复一日地演出,在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表现出惊奇的目光,制造着繁闹街景的假象!
喜笑颜开……芸芸众生各个眉开眼笑……
它令我恐惧。
这是场多么“盛大”的节目。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为取悦十几位富翁而演出,这是提供天堂般的服务,谁能看破他们别出心裁的表演,说这是一场厄运呢?
然而我不能批评哈德斯的经营方式。
他是个有头脑的人。
年纪轻轻,但有头有脑。(我也不知为何要用到这种口气,也许受他所说的话的影响)
哈昔新花园是个逼真的小世界,在我看来却不是。
我能看出他们的面容表情有多么假意,总之并不是发自内心——只要我认真看着他们,就知道他们每一个动作都别有用心。
他们可以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任何一个人(他们的同僚),我敢打赌没有瑕疵,外面来的人一定觉得这儿真是个世外桃源。
多亏了我的血族之眼,我轻易看透了面具背后的东西。
因而当我知道华丽背后的未知厄运时,这儿无论什么都提不起我的兴趣了。
假戏真做的地方,你怎么也找不到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