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来了?”我问她,我并不能看清她的五官,但我知道这不是我眼睛的问题。
“你比谁都清楚。”老妇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也或许是在我脑子里回荡。
“我可不敢肯定。”我嘟嚷着说道。
“你一定能肯定。”这时候她开始在车厢里徘徊,来回走动,甚至不怕撞到我——
虽然她撞不到我,她看上去很紧张,或许也很焦急,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如果她想告诉我,她一定会告诉我,但我对这没兴趣。
我为她的到来感到气恼,更为她的故作神秘感到愤概。
“你走吧!”我没好气地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是我的敌人,你的儿子们也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为什么不去天堂找宽慰?或者干脆下地狱!你就该下地狱!”
即便我知道,真正该下地狱的是我。
但我仍然说出了这些恶毒的话。
我想逼她说出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他”是谁,但我并不明说,我希望她自己说出来。
但她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在车厢走来走去,惹人心烦,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你不该这样对我说话,穆斯,如果没有我,你就得露宿街头了!”
她越这样说我越是心烦意乱,想要把她驱赶出去。
但我做不到,我连碰都碰不到她,我生气地坐上床铺,我要躲开她,我闭上眼睛,躺回到床上,将被子拉过头——像我先前做的那样。
但我睡不着,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这个事实,我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自己在等谁。
她说得很对。
我知道亡灵左眼来了。
列车到达俄克拉何马城的时候,乘务员把樱桃酱小牛排送来了,我不得不起身去开门,并且拉开了窗帘,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乘客和卖商品的小贩都向列车靠近,这里刚下过雨,所有东西看上去湿漉漉的,让我很不舒服,我又拉上了窗帘。
在付给她餐费和小费后,她欢喜地离开了,我刚坐到这道色泽鲜艳还冒着热气的菜面前,就一阵作呕。
它看上去很美妙,樱桃红的亮丽光鲜泛着甜味的酱铺在煎得恰到好处的六分熟小牛排上,它明显还带着些血腥味,可我对它提不起兴趣。
罗勒和西兰花碎撒在娇嫩的肉上,空气中除了煎肉,樱桃酱的浓香(在我闻来不是),还有些许胡椒粉的味道,它在空气中不知朝哪里散去了,如此竟充斥了整个车厢。
我对它的色泽感到满意,但气味不怎么讨我的鼻子喜欢,我因此又去拉开窗帘,顺便也把窗户开了个小口,以放出这些邪恶的分子微粒。
这时列车开了,我盘算着把小牛排倒进垃圾桶里。
我已经欣赏够了人类的菜肴,他们能把什么都放在一起,蒸的煮的炸的煎的烤的,这真让血族羞愧难当,我们千百年来(或者是千万)都以一种方法用餐,我们还在为下一顿餐食而奔波,他们已把为餐桌而准备的杀生列为日常。
实话说,我们尊重生命,我们为生活所迫,没有血就没有生存的机会,但不管怎样,我们都打心底的尊重他们。
毕竟我们都曾为人。
“你在想什么?”
听到这声音的一刻我很意外,它打断了我的思绪,而且它的主人的到来太令我措手不及。
我看到亡灵左眼的时候他已经从窗口进来了,我知道他回来,但我没做好准备,我站起来,僵硬的立着,但仍不忘回答他的问题,“我在想,血族尊重人类,但人类并不尊重别的生物。”
“你在想些什么?”他又重复道,“你输了三个赌,你本该留在哈昔新花园。“
我这才明白他在问什么,但我不准备回答,他的头发打湿了,而且张狂又凌乱,外套上也沾了雨水,最惹人关注的是他黑着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一点使人放松的地方,都是紧绷着的,很严肃,也很痛苦。
忽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张脸有种莫名的好感。看到他我的大脑就有些空白。
“你不该离开,“他说,”我说过你可以留下。“
“直到我想要离开。”我没有多少底气,“我有这自由。”
“但你并不想离开。”他的语气很和缓,可实际上很糟糕,他竭力使自己不至于在我面前发怒,“我向你道歉。”
我可以感觉到他埋藏在那份温柔底下的狂躁不安,“我为他们向你道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我觉得很吃惊。
哈昔新花园的首席领导人向我道歉,他能将他的娱乐场所隐藏在闹市中,多么不容易,他这样精明,能干,他并不古老,但他有强大的能力,我于他而言不值一提,这是肯定的。
“其实我并不想离开?”我本想告诉他他是对的,但我转而将它变成了疑问,“为什么你这样认为?你那么自信吗?”
片刻之后,他答道,“直觉。”
“因为这个直觉,你就从内华达州来到了这里?你怎么来的?你飞来的吗?”毋容置疑,但我从没见吸血鬼飞过,我也不知道吸血鬼有这能力,“你怎么做到的?”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行使这力量。
“并不是所有血族都能飞。”他知道我想了解什么,他乐意如实地告诉我。
“我的尊长是一位古老的血族,他在十二世纪三十年代受到了更古老血族的初拥,继承了这种本领,而我又受到了他血液的馈赠,继承了这不菲的能力,据我所知,能飞行的血族如今已经不多了。”
“你为什么而来?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整个血族?还是为了你的两位兄弟?”我问道。
“或许都有可能,或许是其中一条,我不知道。”
他面不改色地说,“但我告诉我自己一定要来,这不可否认,但我决定要干某件事时,绝不给自己犹豫地机会。所以我现在正站在这里。”
“你现在正站在这里……”我重复一遍他的话,“但你应该回去了,跳出窗去,掉转头,逆着火车行进的方向,你来自哪里就回去哪里。”
“穆斯……”他摇了摇头,“如果你被人类发现了或者怀疑了,你会死的,你看过超自然生物的行刑吗?”
“我不会被发现。你们都在怀疑我不是血族。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可以在阳光下活动,没有人类会怀疑我的身份,我甚至连自愈都不会!”
“这也是我担心的,你连自愈都不会,如果受了伤,你怎么处理?”
他的眸子里透出一种温暖的力量,让我的心跟着停顿了半秒,如果我没猜错,他似乎是在关切我。
谁曾经这样关心过我的死活呢?自我苏醒至如今?
我讶异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