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可以说是惊魂未定,她呆呆地望着驶离自己的120车,此刻仍然心有余悸,面对挺身而出的康宝生,她打从心底感受到了他的勇敢,此时她仍未觉察到对方为何会这么做,只是心存一丝的感激。而为这次鲁莽的行动付出代价的又岂止是那个被她奚落的夏炳辉呢,虽然赢了,可是真的赢了吗?安妮在心中这样的问自己。
“都怪这个女人。”得月楼里的人悉悉索索地说着这句话,虽然声响较小,可是安妮听得真切,是啊,如果不是她硬要得月楼出丑,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自己那强烈的好胜心引诱着她做了这样的事,看起来还是她的错了。
此刻连剡溪边吹来的风也异常的沁凉,看着岸边柳条随风摇曳,她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安妮迷迷糊糊地打开车门,她感到一种空荡荡的虚无感,是错觉吗?是现实吗?她脑中似乎没有思想,就剩下了一副躯壳了,是啊,就像是孩童时代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还能放声大哭,求得原谅,只是现在呢,就算哭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将车窗打开,任凭那风呼呼地吹进来,那样她才能好受些,让那种冰凉的体悟驱散心中瑟瑟发抖的战栗感。
她只想着回到家中,蒙上被子,就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那样躺着,躺着,没有音乐,没有思想,没有光,没有一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她这样思考着,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眼睛已然麻木,只觉得眼前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就如同俄罗斯方块一般摆在自己的面前,而她要做的则是不断地超过它们,然后加油门。
倏忽之间,刚超过一辆红色集装箱车,眼前豁然开朗,然后继续接着超车,犹如着了魇阵一般,鬼使神差一般做着这般平常压根不可能做的事。
手已经麻木了,凉风吹乱了她的秀发,一瞬间的事,剧烈的晃动,耳边的巨大回想,不由自主的摇晃,脚不自觉地踩里下去,接下来她出于本能的作用,踩下了刹车,思想已坠入了云雾之中。
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自己这是怎么了?是翻车了吗?还是怎么了?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就这样睡过去就好,就这样吧。
“一诺,一诺。”
两声轻唤,这熟悉的声音,这是——
她的记忆被唤醒了,是父亲的叫唤,是父亲,她记忆起来了,许多许多的事,是一些温暖的事,感觉身体被暖融融的蒸汽包裹着,那时妈妈还在呢,是呢,一家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冷冰冰的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父亲酗酒,母亲与父亲激烈的争吵,冰冷的色调,破碎的窗户,满是油污的厨房,地上散落的菜叶,倒下的酒瓶,还有父亲的哽咽声,那个时候的拥抱也是冰冷的呢。
眼神呢?眼神里只存在着凄冷。
她想要哭泣却哭不出来,那种噎在喉头的伤心感压迫得自己想要发疯了一般。
红色,那红色是什么?碎裂的不是窗户吗?那是满地的碎玻璃渣子?躺在地上的是?是母亲的吗?
暴力?母亲是这样离开的吗?带着一腔的怨恨离开的吗?那究竟是为什么?
那个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父亲的冰冷的眼神仿佛说着这句话。可是那硬挤出来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不怪你,宝贝。”
转身离开的幸福,妈妈,破碎的家庭,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难以触摸得到,只觉得慢慢离开的那个人的脸庞也渐渐地模糊了。
阳光吞噬了那个人的脸,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曾经洒满阳光的脸庞,曾经艳若桃李的笑颜,曾经含情脉脉的杏眼,安妮已然记忆不起来了,可是她想睁开眼睛从黑暗中突破。
她竭尽全力,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一点又一点去迎接渐入的微光,模糊的脸庞出现了,渐渐地清晰了,眼前呼唤自己的人。
他正是自己的父亲——王百川,眼前的这个人与脑海中那个酗酒的年轻人只有轮廓相似,原本黝黑紧致的肌肤如今有些蜡黄松弛,额头上的2道皱纹深深地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冷峻的眼神此刻略带柔情,岁月已抹去了他眼神中的倔强与不屈,那一头坚挺漆黑的短发已夹杂了白发,两颊的肌肉已松弛,眼角的皱纹甚是明显,这是一张饱经沧桑历经风霜的脸,它藏着一个男人从青涩走向成熟,再走向妥协的无奈。
“爸。”她吃力了回了一声。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过分开心了,他脸上的肌肉瞬间调动起了整张脸来,由衷地展现出了柔情四射的笑容,一只大手已轻轻抚摸了一下安妮。
“我这是怎么了?”安妮问道。
“傻孩子,你啊,差点小命不保呢。”
“我吗?好像睡了很久似的。”
“不幸中的大幸,你捡回了一条命。”王百川刚说完,安妮想起身,却发现右手已缠上了绷带了。
一股电流瞬间流遍了全身,疼痛感随之而来。
“右手?我的手。”安妮没说出话。王百川说道:“手筋断裂了,所幸的是没伤到骨头,不过以后颠勺可不行呢。”
“那不是做不了中餐了吗?”
“已经算很幸运了。”王百川说道,他知道此刻安妮心中悲痛不已,可是也许这对安妮来说不是坏事。
得月楼的事王百川全都听说了,这样劲爆的事在溪口这样的小镇,自然很容易传播,安妮能在这场车祸中仅仅受这么一点伤已是万幸了。
“我煮了皮蛋瘦肉粥喝点吧。”王百川拿出粥,舀给女儿吃,曾几何时他也如此照顾着年幼的安妮,那时的事还历历在目呢,如今安妮已经出落成了个大姑娘了呢。
她有着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材,原本追求她的男人应该是很多的,可是这孩子这般的要强,非要跟自己赌气去意大利,自己跌得满头饱,也许这一次能让她的心性沉稳一些了。
他斜眼瞥向安妮,只见安妮此刻靠在床沿一动不动。
“来,吃一口吧。
“爸,我是不是不能烧菜了?”
“别瞎想,把身子养好。”
“嗯。”说完安妮一大口吃下了皮蛋瘦肉粥,此刻似乎窗外的阳光特别的刺眼,特别的温暖,安妮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就像刚刚朦朦胧胧中那种被蒸汽包裹的暖意。
她不觉得手上的伤那么痛,心想也许这样也挺好的。
她望着在空中嬉戏着的一对小麻雀,活泼快乐地你追我赶,啁啾鸣啭,院落的樱花树落满了一地的樱花,轻轻舞动的樱花瓣随着风竟飘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也没那么糟糕呢。”安妮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