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已提早
文/赵之歌
彼时“世界末日”一说传得人心惶惶,日子也在一天天逼近那个日期。大家都在抱着开玩笑的态度刻意作出生离死别关头般的告白。在某一次心血来潮之后,下定决心,在“末日”那天下午,做了一件想起来令人感慨的事情。
“末日”那天下午下课之后,打开电脑,点开QQ好友名单,把名单里每个人的对话框都点出来,就当这真的是“世界末日”,跟他们每个人说一段话。中间哪怕有人回复,也坚决不看,一直到写完。
每段话都不长,但都是无比的发自肺腑。写每个人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地脑子里会浮现那些同TA在一起的所有的过去。哪怕是没有刻意去记住的经过,此时都异常地清晰:甲平时爱脸红,但是真诚可爱,老教授鼓励她说会脸红的女孩越来越弥足珍贵;乙那次表演小品,一句夸张的台词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丙写过一篇很感人的文章,让大家都很受感染……一个一个,写完每一个人,却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反而非常非常轻松释然。不知道他们收到这些话会怎么对待呢?可不管他们怎么对待,我还是很庆幸自己写了,突然觉得,每个人都是那么好那么好,好得让我回想不起哪怕一点点不愉快的画面。原来世界那么善良,让出现在我身边的每个人都那么可爱。可爱得让我忍不住想要去直白地告诉他们每个人,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一点点写完之后,看着桌面上长长的一竖排名字在闪烁,人数在不断增多。
按顺序点开每个名字,大多都是长长的回复。很直白很真实,真实得容不下一点虚伪。那一刻突然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从来没有这么坦诚直接地去说话了。A告诉我这是他这一年遇到的最感动的事;B说好几个月前她脾气不太好对我发了一次无名火,她向我道歉——其实我早就不记得了;C则讲起我的一个让她难忘的细节,让我发觉原来我也在被人默默关注着……再后来关了电脑,打开手机,向通讯录上每个名字都做了同样的事,甚至其中还有我曾经暗暗发誓打死不再搭理的人,都一一发过去了。然后,发了一个语音给我那远在家乡,两个月前被确诊为癌症晚期的老爸,告诉他我很爱他。其实从前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纷争不断,他怨我叛逆,我嫌他古板。爸爸回复得很快,也很短,他提醒我记得吃饺子,不然会冻掉耳朵的。问我空调装了没?上海的冬天很冷,嫌电费贵的我一直拖着不装空调。而那天,恰巧也是冬至。
他被隐瞒了病情,但我听出那短短一句话他讲得有多费力,好像被割掉了舌头,每个字都带着血。我听了之后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宿舍。黄昏的风里,我拼命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声音来,眼泪流出来的感觉加上冬天的温度真的和刀子划在脸上一个感觉。
那天晚上和同寝室的女孩欢畅地聊到很晚,过了零点用一张爱心型的纸给另一个同学写下生日的祝福,悄悄贴在她的寝室门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太阳好像被换了一个灯泡,更亮更温暖了。
一切真的都好像是新的。
我亲爱的爸爸在一个星期之后因为施救不及时去了,离开这个世界上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痛哭之后还是要慢慢地走出阴霾。“末日”已经过去了,新生活必须重新开始。
新的生活和过去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差别,可即使是微妙的变化亦足够让我感受得到。它依旧在顺着它的轨道不紧不慢地向前,不曾回头。它从来都是这样按部就班。可是,它依旧有着那样多的猝不及防。
我突然多么庆幸自己的选择,在那样一个些许特殊的日子,做了那样一件事。生活的计划必须要提前打算,想说的想做的,都要提早一步。
因为那样,当无法预料的境遇倏忽袭来,至少不会留下太多的遗憾。双方都已彼此知晓。还好,已提早。
怎么办
文/徐筱雅
陈小可下午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东西的时候也感觉十分朦胧。
现在是夏初,在这个接近赤道的城市已经达到了三十五度的高温。陈小可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每天只有一个吊扇在天花板上呼啦啦地响。时间还只是六月初,就已经有一群蝉每天不知疲倦地在窗外制造噪音。陈小可从床上下来,骂了句娘,然后把窗子关上。谁想窗子一关上,那群蝉的聒噪声并未减小,屋子却更加闷热起来。陈小可骂骂咧咧地进了洗手间,准备洗个脸清醒一下,然后出去溜达。
也许是心理作用,陈小可洗脸的时候觉得那水也变得温暖,洗完了也完全没有清醒的感觉。他索性把毛巾一甩,把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然后让自来水哗哗从他脑袋上流过。
陈小可弄得浑身湿漉漉地出了洗手间,但脑子依然觉得迷糊,眼睛也还是看不清楚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通宵上网又通宵喝酒的缘故。一想到通宵上网和喝酒的原因他又觉得脑子有充血的感觉,让他气愤得想砸东西。
他并不是习惯通宵上网的人。昨晚上他被自己的女朋友叫了出去,于是他便穿得一身整齐地往约会地点跑。他女朋友不喜欢他的邋遢。到了约会地点,陈小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在跟一个看起来眼熟的男人卿卿我我,事情顿时就明白了一半。可是等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陈小可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跟他女朋友联合给自己带绿帽子的男人居然是自己的兄弟兼室友杨名。于是陈小可返回宿舍,也懒得再给女朋友打电话,直接倒在了床上。
陈小可不知道这算不算失恋,虽然并没有提出分手,但实际上是女朋友先甩了自己。于是他通宵跟网友一起把女朋友从头到尾骂了一遍,之后,又觉得不喝酒似乎不符合程序,于是又往肚子里猛灌酒精。最后迷迷糊糊地爬上床睡觉,任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吹了一晚。而杨名那一夜也反常的夜不归宿,谁知道他干什么好事去了。
陈小可刚走到杨名的柜子前面,脑袋突然一阵晕眩,脚下猛地一滑。于是他很顺手地抓住了柜子的一角。谁知道平时摆放得稳稳当当的柜子今儿不知是跟他作对还是怎么的,突然摇晃起来,那个摆在柜子边缘的,杨名那个据说是单传了十几代的古老花瓶随着柜子的摇晃而剧烈摇摆,然后在陈小可意料之中啪地一声落地,裂成了几块。
陈小可心里好笑,觉着这真是活该。一想起昨晚上杨名和自己前女友亲热的镜头,还是觉得十分火大。于是陈小可伸出脚去,对着那些花瓶的碎片就是几脚,以泄愤怒。直到那些碎片变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堆几乎可以称为粉末的瓷片渣子;这个时候陈小可也变得满脸是汗,但心里觉得舒畅很多。
陈小可站到风扇底下,这时竟觉得风扇本来呼啦啦的热风变得凉快起来,甚至还有坐在空调吹风口的快感。此时,窗外那群蝉的聒噪声也变得悦耳起来。陈小可甚至觉得它们这时的叫声不是嘈杂而是在歌唱。他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好笑,甚至有些幼稚。他又在床上坐了两分钟,然后站起来,决定再到洗手间冲个脸,接着出门溜达。
由于心情变得愉快,水龙头里的水也在一瞬间变得凉爽起来。陈小可愉快地冲了个头,用毛巾擦干,哼着歌走出洗手间。
走出了洗手间,陈小可一眼就看见那些花瓶的碎片渣子,顿时觉得自己很窝囊。有本事自己找杨名单挑去,被别人抢走的东西得自己动手再抢回来,好端端的拿别人的东西出什么气。可转念一想,自己摔了他一花瓶怎么了,他不是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女朋友抢了去吗?自己没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摔了已经算很客气了。
陈小可这么想着,点点头,拿了钥匙,准备出门。他正准备锁门,突然听见楼里的管理员在门外大叫“陈小可,电话”,于是把门一带,就往楼里的管理员办公室跑。
打电话来的人是陈小可的前女友。陈小可这头刚“喂”了一声,前女友就在电话那头劈头骂了起来:“陈小可,你怎么不接手机?你个混蛋,我叫你昨晚找我,你死哪儿去了!”
陈小可第一次感觉这个女人像个泼妇,心里头就想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这女人的本质来。他突然记起不知道是谁说的一句“恋爱最能迷惑人”,心里头暗暗庆幸自己早一步跳出了这个牢笼。不过自己花了三年时间才弄清楚这一真理,着实晚了点。
前女友没听着陈小可的动静,于是又在电话那头吼:“陈小可你死啦?说话!”
陈小可很平静地说:“丁桃乐,你叫什么啊?我又不是听不见。”
丁桃乐说:“你听见了又不说话,你这什么意思,当我不存在?靠,昨天你放我鸽子,什么意思呀你?”
陈小可说:“我不去明显有我的理由。”
丁桃乐对陈小可的这一答案极为不满,在电话那头吼:“陈小可,你放我鸽子你还有理由了你!我倒要听听看,你有什么理由!”
陈小可轻蔑地笑笑,说:“丁桃乐,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我现在没功夫跟你闲扯,我挂了。”
陈小可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心里涌上来一种快感。恋爱算什么,女朋友算什么,不过也就一浪费时间的破玩意儿!
陈小可刚走没两步,管理员就从办公室里伸出个脑袋,说:“陈小可,回来回来,你电话。”
陈小可于是又走进办公室里。他刚把电话听筒拿起来,就听见丁桃乐在电话那头尖锐的叫声:“陈小可!有话你给我说清楚,我做什么事了我?!什么叫我心里明白!”
陈小可心里骂道,这女人真是太他妈会演戏了,昨天晚上还跟杨名亲热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就跟自己装傻充愣了。他想着对这样的女人不能太客气,也没什么好再客气的了,于是说道:“丁桃乐,那我现在就给你挑明白。你昨天晚上都做什么了?”
丁桃乐似乎听得一头雾水,说:“没做什么啊。我不就在那地方等你吗!
啊,后来我看见你室友杨,杨什么来着,就拉着他一块坐着了,他说让我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什么的……”
陈小可听到这里,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凉。他开始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一个极为荒谬的错误。丁桃乐继续说着:“后来我就跟他开玩笑来着,他坐了十分钟左右就走了。对了,陈小可,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放我鸽子呢!你听见没有?说话啊你!”
这回轮到陈小可愣了。丁桃乐原来一直跟他说什么“冲动是魔鬼”,陈小可老觉着她啰嗦,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回真栽在冲动上了。丁桃乐在那头一直“喂”个不停,陈小可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最终陈小可也没再回答丁桃乐的话,只是很茫然地把电话给挂了,然后走出办公室。
陈小可脑袋空白的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宿舍门口。他茫然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看来溜达是溜达不成了,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是怎么处理那堆本来并不算碎,但是被陈小可踩得粉碎的瓷片渣子。
他一进屋就看到了那堆刺眼的瓷片渣子。它们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似乎在给陈小可一个极大的讽刺。
陈小可想起刚搬进这宿舍里的时候杨名就把那古董宝贝得不得了,一个劲儿跟陈小可说得小心。陈小可当时就笑他,那么宝贝你还带学校里来干吗。杨名说他也不想带着,可他奶奶非让他带,说什么传家宝不带着怎么行,并且据说这古董还有什么辟邪作用。陈小可就笑他封建迷信。
这么一宝贝古董被自己泄愤地踩了个粉碎。陈小可不知道如果这事让杨名他们家里知道的话,得有多少人来咒骂自己。也许杨名他那个颤颤巍巍的奶奶还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站到自己面前数落自己的不是。陈小可倒不是害怕这个,他觉得自己太窝囊。自己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没有做得完美的时候,现在也是。昨晚上要是自己上前去问清楚怎么回事的话,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他偏偏就没有上前去问清楚。更糟糕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个时候,窗外的蝉鸣又变得嘈杂起来,似乎也在嘲笑陈小可的愚蠢。陈小可恨不得抓起宿舍角落里的那瓶杀虫剂,然后冲到树上灭了那蝉全家。可恶的是天气也愈发闷热,似乎就要下雨了。
陈小可面对着那堆白亮亮的瓷片渣子,实在不知道等杨名回来了该如何跟他解释。陈小可走到自己的柜子前面,拉开抽屉,拿出手机,一连十几个未接来电,打电话来的人自然是丁桃乐,而且屏幕上丁桃乐的名字还在闪烁。陈小可突然觉得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自己正烦着还不停地打电话,纯属给自己添堵。最可怕的是这女人还特执着,不等到陈小可接电话誓不罢休。陈小可一阵烦躁,索性把手机给关了。
窗外的蝉鸣声似乎愈发刺耳了。陈小可已经关了窗子,他想不通这些蝉的叫声怎么就这么有穿透力。他一回过头来又看到地上那些白亮亮的渣子,顿生郁闷。
陈小可不想再接着往下想了,估计再怎么想也没什么结果,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于是他把鞋子一蹬,然后整个人倒在了床上。
头顶上电扇呼啦啦的响个不停,到了陈小可这儿完全都是热风。窗外的那些蝉永远都不知道消停,继续跟那儿制造噪音。
陈小可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让陈小可从昏沉中惊醒过来。是杨名。他在门外不停地敲门,并且喊着:“陈小可,开门,我杨名!我没带钥匙,你快起来开门!”
陈小可突然紧张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那堆瓷片渣子,它们仍然讽刺似的反射着白亮亮的光。头顶上的风扇仍然呼啦呼啦的往下输送着热风,窗外天虽然阴了,但那群蝉似乎没有停止聒噪的意思。
怎么办?陈小可想。
下落不明的岁月
文/杨鑫
某个下午,我无意间翻出了一张落满灰尘的唱片。音乐刚刚开始我便立刻把它关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着实让我伤心——至少它不属于这个季节,这个一张口就能哈出一块冰的季节。我记得多年前那些狂热的日子里,我曾听着这些协奏曲和季节一起颠覆过……
(一)
当我醒来时肢体犹浸在梦里,剧烈的阳光把床头的窗帘映成了一片鬼魅的紫红,身子压在竹席上使我浮肿的腿越发的疼痛。我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极度口渴,却不愿意稍稍挪动一下手臂取来身旁仅隔一米的水杯。这个屋子因为一首曲子的笼罩而变得张皇失措。高八度的调子使我原本酸软的身体近乎肢解,我突然觉得阳光正一匹一匹被小提琴疯狂地扯碎。
起床后我安静地坐着。电视处于待机状态,风扇呼呼地叫嚣着,搅拌着浑浊的《安魂曲》。屋内空空如也。我伏在玻璃案板上写着一些字,速度极慢。身旁是大杯的白开水,三两块冰漂浮着,融化殆尽。
“他向我大声吼着,发疯似地向我要一把钥匙去打开那把几乎不设防的塑料锁。”日记本里这样写着,“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他没有资格逛动物园似地翻阅我的内心世界。”
“钥匙找不到了,实在想看就把锁毁了好了。”说话时语气很轻,过轻,反而带着尖锐的刺。
父亲没有回答,而是不断地按着遥控器,不断地换台,直至看到雪花。
(二)
乌云压着天空,墨绿越过大地,整个季节都在疯长。
雨狂乱地砸在地上,摔出千万朵透明的伞花,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个夏天注定不会平凡。
这个夏天腿会莫名地抽筋,极疼而且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