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那个棋盘的两边正在进行一场生死决战。
那个小孩子的头颅被当作一颗棋子摆在格子的十字线上时,那位九江棋院院长王仲夏,可能并不知道那就是他和黑牡丹的孩子,当“呜哇”一声从人群中冲出来的这个女人直接去抢了那个头转身跑时,他才看清楚这个女人是黑牡丹,也知道这孩子就是她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就在刚才抓过那个小孩头颅的王仲夏,立刻双手发抖,片刻就晕了过去。
鬼子当然不可能让黑牡丹破坏他们的这场中日对垒赛,于是将她刺倒拖出棋盘来。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正是这颗当棋子的小孩的父亲,所以他们的对手就在那瞬间彻底被击垮了。
鬼子精心准备的这盘棋无法进行下去了。
山本五十七老羞成怒,大声吼着回头找黑牡丹,想割下她的头颅当棋子时,但黑牡丹早已被我们救走了,就救在半边破楼上。
兰妮脱下了自己的长统袜当绑带,扯下自己的旗袍衣角当纱布,把黑牡丹捆扎了起来,等鬼子走后,我们就把她背到了附近一家诊所,求一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老中医为她进行了包扎,并拿了些药。
然后我们把她背到了怡红院。
但是,那时候中了炮弹的怡红院,幸亏只炸塌了一边,还有一边可以住人。我们三人就暂时躲进了那里边。
我急于要获得我郎公他们部队死尸的情况,心情已是万分的焦虑,但是,眼前这个掌握着前线部队死亡战士尸体处理情况的重要人物,此刻却还在昏迷中,并发着高烧。
我只想让兰妮照顾她,自己再出去打听,但是到处是鬼子,到处只有炸塌的房屋和冒着青烟的灰烬,四眼一抹黑,我又到哪里去找呢?
我又怕“鬼见怕”他们快到了,还要去三眼桥与他联系。
午饭过后,我让兰妮给黑牡丹熬药照顾她,我自己去了一趟三眼桥。
三眼桥离怡红院不远,就在郊外的江边,战争没来之前,原来这里的江上有一些夜游的花船,跟秦淮河上的花船有些类似,也是做一些皮肉生意,因此这一带到晚上就特别热闹。可是我到那里时,或许因为是下午,或许因为是鬼子来了,根本看不到来这里游湖的人,河面上冷冷清清,更不见有什么花船在走,于是转了一圈我就回到了怡红院。
一回来,兰妮却喜滋滋地向我报告,说黑牡丹刚才醒过一回。
“你没问她知不知道768团的情况?”我急得埋怨她。
兰妮叹道:“她就那么一会儿,叹了一声,就又晕过去了。”
“你给她喂药没有?”
“喂了,但是喝不进,只喝了少许的。”兰妮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那只药碗,又叹了声。
我说:“别灰心,她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好的。”
我说着蹲下来,揭开黑牡丹盖在身上的被子,去看她的伤口。
伤口还好,我给也敷的外伤膏药起了作用,血没有流了,伤口也没有化脓。
可是兰妮说:“药不多了,要是再找点药来给她换换,让她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我随即说:“我去吧!”
然后我就悄悄来到了那家上午在这找了点药的诊所,然而,那里已被日本鬼子围了起来,他们正在对诊所进行清理,把找出的一些零星的药材集中起来。但是,他们只要西药,却把中药丢在那里。
我躲在离那里不远的一个坍塌的房中,等了好久,直到那帮鬼子走后,我才跑过去,把鬼子丢弃的一些刀伤中药,三七、云南白药之类的捡了一些,把它用纸包好后带了回来,弄出一点制成膏药,再弄出一点熬成水药。
到黄昏时,我正准备再去江边三眼桥会会赶尸匠。虽然离预定到的时间还早,但我怕他提前来。刚出门不远,兰妮却高兴地跑出门喊了我一声。
我连忙转回身来,却见刚刚有点清醒的黑牡丹在那里轻轻地哭着喊着:“三三,我的苦儿三三!”
我和兰妮就劝她:“这年头,命就象在水上漂,谁也难保明天不死,鬼子这么凶残,到处杀人放火,没有办法啊!”
“可是,我的三三,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呀!我对不起老王。”突然她想起来:“还有老王,王仲夏他怎么样了?”
这个可怜的女人,自己的生命都还在刀锋上行走,她却关心起她的恋人,那个九江棋院的院长来。
兰妮白了她一眼:“你呀!就是良心太好了,总是被别人所骗。”
“仲夏没骗过我,我们有了三三后,他更是爱我,他说了很快就要为我赎身的,跟鬼子下这盘棋后,如果他赢了鬼子,鬼子答应会给一笔钱给他。”黑牡丹眼睛瞪得好圆。
我们已经知道王仲夏退出了比赛的结局,但是我们不能告诉她,怕她再伤心晕过去。
但是,黑牡丹却直着眼睛问我们俩:“你们一定知道王仲夏赢没赢那****的腾田。”
我和兰妮相互对望着,就是不敢表态。
“你们是不是知道哇?告诉我吧?”她轻轻地摇着兰妮的臂膀说:“这位大姐是谁?她也许知道?”
我不得不点了点头。
“那他赢没赢那****的腾田?”
“没有!”我回答了她,迟痛不如早痛,我干脆告诉她。
她一下又哭了起来。
我连忙说:“你快莫哭,伤口刚止血会哭冒血的。”
“是呀……鬼子就是料他赢不了的,才跟他比。”兰妮也说。
“为什么?为什么?”她拍着被子。
“鬼子用三三的人头作棋子,放在王仲夏的棋盘里,让他抓住自己骨肉的人头去当棋子走,他的精神受到那么大的打击,那他怎么能赢?”
“他们怎么知道那就是他的孩子?”我问。
兰妮说:“上次在南昌比赛,黑牡丹带着这孩子随王仲夏去了,他们遇上了腾田。”
“****的腾田,我非杀他不可!”黑牡丹骂道:“那你看见我那死鬼王仲夏后来到哪去了?”
“鬼子从你的手中夺去三三的人头后,放到王仲夏的棋盘上去,王仲夏看了一眼就晕过去了,后面人就乱了,老百姓都到棋盘上抢自己家人的人头。”
“王仲夏死鬼!”她又骂了一句,这次她似乎心情好些了。
“王仲夏不会有事,鬼子还要找他赌棋。他一定会来找你的,你好好美伤吧!”我轻轻拍了拍她安慰她。
黑牡丹连忙说:“谢谢这位姐姐。”然后突然问:“这位姐姐从哪里来?”
兰妮马上接言说:“这位姐姐是来找她郎公的,她郎公是386旅768团的团长。”
“是不是叫陈锋的陈团长?”黑牡丹问。
“你知道?”我问。
黑牡丹长长地叹了一声:“他们那个团在城外打阻击,死得好惨哪?是我喊一帮姐妹在那里帮着清了三天尸体才清埋完。”她停了停说:“哦,还有我那死鬼王仲夏在那里尸体登记。”
“王院长在办那里登记?”我惊呼着问。
黑牡丹眨了眨眼睛。